皮黄闲扯之二十一困曹府

皮黄闲扯之二十一《困曹府》

“皮黄闲扯”是以京剧剧目为主要叙述对象的一个篇目，主要记叙的是我对京剧剧目的感觉、见闻、轶事和理解。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困曹府》也是一出很多年没人上演的老生剧目了，由于主角是赵匡胤，所以说的更确切一些是红生剧目。我最早听说这个剧目是在和朋友闲谈的时候。但是仅仅是听说了剧目，其他一无所知。后来买了一盘盒带，好像是叫“京剧著名女须生唱段选”。其中有一段杨菊芬的《困曹府》，这才对这出戏有了印象。

童强先生为贯大元先生《困曹府》配像的剧照

这出戏的剧情根据《京剧剧目初探》的记载是：赵匡胤大闹勾栏逃走，匿居曹彬家中，偶出游，因有肉瘤，几为关卒识破。赖曹彬之嫂误认为己夫，呼之，始脱险。嫂归，羞愧自缢，赵封之为华山娘娘。后赵梦中遇华佗，为之割瘤，乃得出关。寥寥数句如此而已。

后来收藏了一套京剧大典，其中有贯大元先生的《困曹府》一段，与杨菊芬先生的唱段相同，全词为：“小豪杰坐书房心中暗想，二相公心无事瞌睡一旁。无奈何推吊窗观看月亮，此乃是中秋月分外风光。叹爹娘和弟妹在家悬望，盼玄郎成了功及早还乡。洒金桥遇苗训对我来讲，他道我后来有九五之望。周文王坐江山全凭姜尚，小唐王坐江山元霸逞强。汉刘秀坐江山二十八将，二十八将！我玄郎坐江山妄想一场。恨金鸡不报晓天还未亮，谯楼上睡着了打更儿郎。恨不得抛长枪，刺落了天边月亮，用金钩钩出了红日轮光。”因缘凑巧又收藏了这张唱片，故此对此段十分钟情。

我收藏的《困曹府》唱片，上面的印章写着“田贵题章”，应该是上一位藏家。

之所以钟情，是因为每每听到此段就有感同身受的感觉。如今年近不惑，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也没来。颇似《野猪林》的卖刀人——“堪叹英雄困风尘”。故此听到赵匡胤独坐月下，惆怅百端的咏叹，心中亦每有感慨。

大约是年的时候，央视戏曲频道《名段欣赏》栏目曾经为赵世璞先生录制专辑，其中有两段《困曹府》，除了上段以外，还有一大段碰板转原板的唱腔。赵世璞先生的唱词是江阳辙的，头一句是“休道我光棍家根本不讲”。此数段在网络上均有流传，大家可以自行搜索。而根据吴小如先生在《绝版赏析》栏目中的讲解，贯大元先生的路数此段是由求辙，第一句是“休道我光棍家根本无有”。后来樊百乐贤弟曾经撰文说明此事：“它大略有三钟路数：第一，也是最常见的，是贾丽川谱系的，传人主要有李顺亭、贯大元，杨菊芬也遵循这个路数，因此两人唱片的唱腔可互为参照，几乎一模一样（贯的唱片略有出入，例如头一段三眼的末句“中秋月”的中字唱满江红，是为了体现最后一段、即咱们现在讨论这段的第二句“听玄郎”的听字的唱法，此外第二段原板过门没有用满江红而是普通过门也是考虑到唱片长度问题）。这一种的唱法非常特别、动听，传人众多。例如吴小如先生从贯先生那里习得此剧，赵世璞由于杨菊芬在北京戏校任教的缘故也承袭了这种唱法。第二种是时慧宝的唱法，目前没有音像资料作为参考，但据刘先生说，跟这种很不一样。第三种比较少见，是前辈老生艺人沈三元的唱法，而刘先生对之情有独钟……赵尽管学的是杨菊芬（有他唱的前两段录音为证，完全是贾派唱法），但最后一段却是按照很少见的沈派唱法唱的。并且，去年听刘先生说，赵在录音前曾向他请教过本戏。”因此按照百乐贤弟的说法，此段原板是更为珍稀的版本。

赵世璞先生剧照，来自网络。

而后来“圣人”姜骏兄补叙此文，录贯大元先生版本于后，全词为“休道我光棍家根本无有，请台座听玄郎细说从头：想当年俺玄郎江湖上走，柴大哥贩雨伞郑恩卖油。我三人秦王庙焚香叩首，胜似那一母生心意相投。董家桥打五虎弟兄分手，柴大哥上淮庆官封王侯。好一个柴大哥不忘故友，修书信接玄郎全家来投。弟兄们闲无事在花厅饮酒，鱼池内起怪风妖魔出头。大哥道龙戏水常常则有，俺玄郎一见是妖魔出头。左拉弓右搭箭照怪射走，又听得谯楼上鼓打三筹。(有过门)次日里柴大哥朝房待漏，郭王爷一见俺火上浇油。某一言未出口就要斩首，多亏了柴大哥一本保留。悔不该在金殿夸下海口，不用兵不用将独下燕州。在关前遇崔龙蒙你搭救，多亏了贤弟你将我收留。今夜晚在书房一觉醒后，偶然间得二梦大不相投。头一梦梦见了华佗老叟，执宝刀照左臂割去肉瘤。贤弟你若不信解衣看透，第二梦梦尊嫂书房来走，披着发相带愁她苦苦哀求。我封他到华山茶花圣后，赐金童和玉女送上瀛州。劝贤弟在此间休要多守，倒不如同家眷搬出燕州。天牢内替愚兄代为问侯，说玄郎成了功即刻回头。叫贤弟看过了铁链手杻，此一番上金殿杀他个寸草不留。辞别了曹贤弟就要分手，这才是祸到临头来不自由，我去献肉瘤。”

此剧在早年为开蒙戏，因为高腔频出，且大段原板循环往复，唱腔变化很多。因此适于为科班学生打基础。而成年演员往往视高腔长段为畏途，且枯坐台上，絮絮而歌，实在费力不讨好。所以相关记载都是“逐渐沦为开场戏”。红角反而弃之如敝履。因此湮没无闻也是情有可原。

顺带提两句贯大元先生。贯先生是老一辈的须生名宿。曾经在富连成搭班学艺。似乎应该是贾洪林的弟子，凛遵老谭派之规范，与余叔岩谊同师友之间。晚年在中国戏曲学校任教，在纪录片《含苞待放》中与程砚秋先生一同为学生做示范的就是他老人家。那张后无来者的杜祠堂会艺员大合影那个站在雪艳舫（唯一的两位女演员中左边那个）和王又宸之间一袭白衫以手支颐的就是他。据贯大元先生的侄子，我的恩师贯振山先生介绍，贯大元先生天性淡泊，虽然艺术精湛，却甘为绿叶，为“五大名旦”（梅尚程荀和徐碧云）甘做二牌，若不是政治风气变幻，期颐之寿并非难为。贯大元先生留下许多唱片，其中《困曹府》为鲁殿之灵光，《贺后骂殿》、《劝千岁》等都是上法先王，古调独弹。虽唱腔平易，却是晋书唐楷，可谓模范。

贯大元先生《汾河湾》剧照

合意贤弟今日撰文论述刘曾复先生的继承和创新，其中提及《困曹府》。余不多言，述及赵世璞先生录像的扮相——蓝褶子，将巾，俊扮——是刘先生移植《打刀》里赵匡胤的扮相而成。并提及此剧原来的扮相是罗帽压甩发，黑褶子。而《绝版赏析》里童强先生的扮相略有不同，是面牌风帽，勾脸谱，虽是经过做旧处理，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褶子，但有黑三作鉴，似乎也是蓝的。窃以为，老扮相固有所本不做讨论。仅目前这两个扮相来看，风帽面牌似乎更适合赵匡胤大闹勾栏逃亡在外的境况。

吴小如先生在《绝版赏析》对《困曹府》和《甘露寺》的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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