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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异样免费释放

文章来源:皮角   发布时间:2021-12-25 15:16:51   点击数:
 

01

从城门出来后,凤青翎和秦曜阳便往先前奔雷住的村落走去。

一来,这里没有其他城邦,最近的小镇离这里还有二十多里地;二来,他们想去看看奔雷走了没;三来,若他们的人在夜国境内遇到麻烦,他们救人比较方便。

暮色越来越沉,走进村落便看见尚在外面玩耍的孩童,有村民蹲在房屋外面的坎上吃饭,也有人正在喂猪,喂鸡鸭……

看见凤青翎和秦曜阳,众人纷纷打招呼:“公子和夫人回来了!”

“夫人,你爹前几天就离开了,他没告诉你吗?”

“郝大侠走的很匆忙,不但把牲畜都送给我们了,连田地都送给我们了。”

“公子夫人有没有吃饭?若不嫌弃,到我们家用点儿吧!粗茶淡饭,好歹能果腹。”……

秦曜阳和凤青翎笑着道谢,只说不用。

那日,村长可是见了奔雷把凤青翎叫教主,也是听见奔雷说秦曜阳是王爷,如今,村民们见秦曜阳和凤青翎态度依旧,显然奔雷事后打了招呼,没让村长透露他们的身份。

凤青翎不禁想,奔雷虽看起来是个糙汉子,却没想到如此仔细。

村长很快听说了秦曜阳和凤青翎又来了,他心头一惊,来不及多想,飞快奔了出来。

“裕……”

一个字出口,他想起郝大侠的嘱咐,也看见秦曜阳叫他住嘴的眼神,忙重新喊:“公子,夫人!”

秦曜阳这才微微笑了下。

村长松了口气,迎到秦曜阳和凤青翎面前,这才问:“公子夫人可要住在郝大侠的家里?”

“是。”秦曜阳点头。

“小的立即叫贱内给公子夫人铺床。”村长说着,叫旁边村民立刻通知村长夫人,紧接着再对秦曜阳和凤青翎道,“郝大侠离开的时候,曾说过公子夫人可能会回来住。他留了银子,叫小的准备了全套新的被褥,木盆木桶等物也全是新的,请公子夫人安心住。”

“有劳村长。”秦曜阳道。

村长心里暗叫受不起,躬身走在秦曜阳身侧。

走了一段后,远远便看见房屋里有烛火,厨房里有人在做饭,烟囱里有轻烟冒起。

村长立即道:“夫人,是贱内。这个时辰,怕你们还没吃东西,便擅作主张到厨房做了饭菜,若不需要,小的这就叫她离开。”

“需要的。”凤青翎立即道,“多谢村长和村长夫人的照顾。”

村长再次暗道,受不起王妃的道谢啊!

不过,心里还是蛮开心。

凤青翎朝后面看过一眼,晚霞和几个侍卫立即施展轻功,飞快到了奔雷院落,走进厨房帮忙。

朝霞只比秦曜阳和凤青翎晚一个时辰到奔雷院落。

这丫头,做事果然利索,不光把秦曜阳定下货物的尾款付清了,还买了两个马车,把所有货物都拉出来了。

“不错。”秦曜阳赞,“回去后再赏。”

“多谢主子。”朝霞躬身,不骄不躁,退到旁边。

夜里,前些日子派出去的人,陆续有回。

因得有蛊王护身,加上秦曜阳和凤青翎千叮万嘱不要和当地人起冲突,到目前为止,秦曜阳的人没有损伤。

至于京城来的小尾巴,死掉的那些人可以说是相当冤枉。

只一两个是和当地人有口舌之争,其他皆是被迁怒。

夜国或南疆人被秦夏两国商人压价,愤怒之下,杀几个没有喝过汤药护身的外来者。

至于没死的那些小尾巴,此刻应该已知道,秦曜阳和凤青翎已经离开。

众人回来后就把借给他们护身的蛊王交给凤青翎。

02

“还有一队没回来。”秦曜阳的目光扫过众人。

“是寻找皇上暗卫的那队。”有侍卫答,“我们昨天有碰到他们,听说已发现皇上暗卫的踪迹,还在找。”

“等一夜。”秦曜阳道,“明日一早,若他们还没回,立即再放响箭,不用找了,立即回。”

“是。”侍卫答。

这天后半夜,所有人都睡得不踏实。

他们在等同伴,同伴没有回来。

第二天清晨,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村落却没有此起彼伏的鸡叫。

秦曜阳忽的睁开眼睛:“好像有点不对劲。”

凤青翎瞬间也意识到了问题,两人火速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龙八等人听得秦曜阳和凤青翎起床,忙跟了出来。

“你们可有听到鸡叫?”秦曜阳问。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去附近鸡舍看看。”秦曜阳再吩咐。

众人四散退去。

一炷香后,所有人全部回来了。

“主子,村子里所有鸡鸭鱼全部死了,羊猪骡子奄奄一息。”

“人呢?”

“人都在,大多还在睡觉。”

秦曜阳和凤青翎松了半口气,既然死的都是牲畜,对方应只是下马威,他们等着对方提条件便是。

“你们再四处看看,若有异常,立即来报!”秦曜阳下令。

再一炷香后,有侍卫来报:村民们大面积出现腹痛,承受能力差的,痛得满地打滚。承受能力强的,也是捂着肚子唉唉叫。

整个村落,除了他们这个院子,竟是无一幸免。

凤青翎和秦曜阳很快到了离他们最近那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一共有五口人,一对夫妇,一个老人,两个孩子。

老人和孩子皆痛得奄奄一息,也就那一对夫妇还能撑着,男人守着老人,女人抱着两个孩子。

见秦曜阳和凤青翎进来,夫妻俩先是诧异,紧接着是愤怒。

他们这个村落,多年来相安无事,直到昨天傍晚,这两个人带着一群人来。

“不是我们做的。”凤青翎说了一句后,飞快走到女人和小孩旁边,蹲下,“我是大夫,我替你们看看。”

女人犹豫,就她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反抗任何。

“你们也许是中毒,也许是中蛊,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会想办法救你们。”

凤青翎的表情特别真诚,女人飞快看过她男人一眼,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利索的将怀里孩子的衣服解开了。

只见孩子的腹部,鼓着一个鸽子蛋大的包。

“你们每个人都这样吗?”凤青翎一边问,一边已用指腹朝那块包的边缘按去。

“娘,痛!”孩子惊呼。

“是蛊,但我不确定是什么蛊。”凤青翎道,“在皮下一寸处,葫芦状,下大上小。”

凤青翎说着,抬头看了秦曜阳一眼,眸中几分忧虑:“蛊经上没有写。”

那本药王谷《蛊经》,在秦夏两国人眼里,或是蛊毒教科书的存在,可放在夜国或者南疆,就完全不够看了。

“我想请师父来看看。”凤青翎道。

“是大蛊师!”

孩子母亲急道。

她的脸上满是痛色,她看着凤青翎和秦曜阳:“我们这里就在夜国口子上,家家户户都种着防蛊虫的草药,平时也有熬着喝,就是怕个万一。”

“普通的蛊根本就近不了我们的身,下蛊的肯定是个大蛊师,只有大蛊师才能炼出蛊王!”

凤青翎点头。

能在一夜之间,不惊动他们任何人,给全村人下蛊的,必定是很厉害的大蛊师。

凤青翎和秦曜阳第一猜测皆是媚雅。

能让殷莫如此焦急送他们离开的,不但对凤青翎仇恨颇深,而且能力非同凡响。

南疆第一大蛊师。

03

说话的期间,小蜘蛛从凤青翎领口下方爬出,它转了转小脑袋,黑漆漆的小眼睛直溜溜的转。

好多食物……好香!

咻——

小蜘蛛一个腾空,小身体坠在一根白色蛛丝上,轻盈的落在孩子肚皮上,飞快往鸽子蛋大的小包爬去。

孩子的母亲吓坏了,这种黑得发亮的蜘蛛,绝对有毒。

可别让孩子又是中蛊又是中毒。

她伸手就要去扫。

凤青翎忙一把拦住她:“别急,这是我养的。”

“你会养蛊?”孩子的母亲惊叫。

“我来自药王谷,是神医殷莫的徒弟,当然会养蛊。”凤青翎少有耐心的解释,“不会养蛊,怎么研究蛊,怎么解蛊?”

孩子母亲虽不知殷莫是谁,可神医和药王谷两个词,实在太具有威慑力。

“求夫人救救我们!”孩子母亲原坐在地上的姿势已变成跪着。

“好,我知道了。”凤青翎的目光依旧落在小蜘蛛身上,只见小蜘蛛用最前面的两个爪子敲敲孩子肚皮上的包,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凤青翎。

妈咪,伦家想吃!

这银的肚皮,伦家切不开!

凤青翎倒是想解剖一个蛊囊,可事关人命,她没十足把握。

“来人,抓一只羊过来,拴在院子里,先找找羊身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包,再把包块周围的毛剃干净。”凤青翎吩咐。

“是。”有侍卫立即领命而去。

“另外……”凤青翎沉吟了一下,“龙八,夜国那边,你亲自跑一趟,就说我搞不定,请他过来看看。”

凤青翎说着叹了口气,若村落的蛊是媚雅下的,那她很担心殷莫的处境。

媚雅既知道她是上官暖的女儿,必定也知道他们是殷莫催着离开的。

“是。”龙八领命,他担心的是,“主子,殷神医不是已经失忆了吗?这样说他会来吗?”

“会来的。”凤青翎肯定道,她没有说殷莫失忆是假,而是说,“师父他仁心仁术,一定会来。你带两只蛊王去,若看见大蛊师,离远点,绕着走。”

“是。”龙八飞快退下。

凤青翎抓起还在兴奋的小蜘蛛,转身往外走去。

“啊!哇哇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后,哭声随即而来。

正是刚才那个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肚子上。

只见冒出包块那个地方,一条黑线飞快从皮肉下方窜过。

掠出的瞬间,黑线两侧起了细皱,仿佛是虫子的无数条腿。

转瞬即逝。

凤青翎飞快回到孩子旁边。

“你把孩子平放在地上。”凤青翎一边说,一边从发簪里取出银针。

她的声音很沉,脸上毫无表情,一副大战将至的模样。

然,孩子母亲已不信任她,她不但不把孩子放在地上,反而将孩子搂得更紧。

“走!你们走!我家孩子不给你们看!”母亲一边说,一边用衣服将孩子皮肉遮住。

“为何?”凤青翎看着孩子母亲,眸中是不解。

“刚若不是你那只蜘蛛在他身上爬了,他的蛊怎会发作?”母亲赤红着眼,扭曲着脸。

“他的蛊发作,是因为它的年纪太小。”凤青翎作势就站了起来,“你若不让我看,就等着他死吧!”

“你们在屋子里,大概不知道,全村所有鸡鸭鱼都死了,小猪小羊羔也死了,现在活下来的,除了人,便是些身强体壮的牲畜。”

“若我没猜错,下一批死的,是身体相对弱一点的人。”

凤青翎站着,看着小孩的目光中有怜惜,却绝不会求着对方:让我救你吧!

“曜阳,我们走。”凤青翎道,毫不留恋。

便就在这时,孩子又叫了一声,与此同时,老人也闷哼了一声。

“娘,你怎么了?”男人忙问。

老人使劲按着肚子,咬着牙对孩子母亲道:“给他们看!我们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孩子母亲犹豫了片刻,含着泪飞快把小儿子平放在地上,揭开他的衣服。

先前闪过那条黑线早已不见,孩子第二次尖叫,也不知是先前那条蛊虫,还是新冒出了一条蛊。

凤青翎跪在孩子左侧,双眸紧紧瞧着那个包块。

秦曜阳则半跪在孩子右侧:“青翎,我能帮你做什么?”

“若看见蛊虫,把它定住。”凤青翎说着,递了几根银针给秦曜阳。

秦曜阳略一点头。

04

“主子!”有侍卫快步从外面走进,“村口那家,死了个孩子,孩子5个月大。”

秦曜阳和凤青翎皆没有抬头,只淡淡的“恩”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两人皆一瞬不瞬的继续盯着孩子的身体。

特别是那个包块的最上方,有些蠢蠢欲动的细小突起。

“快出来了!”凤青翎开口。

话音刚落,一个小突起就变成了一条黑线,飞快往旁边游去。

凤青翎的银针随之而至,扎在黑线的头部。

只见那条黑线瞬间被定住了,它疯狂的扭动,周围皮肤抖动着,黑线两侧那些小腿也就分外清晰。

紧接着,其他蠢蠢欲动的小突起也变成了黑线,飞快朝周围扩散。

“我来。”秦曜阳轻声。

他的动作比凤青翎可快多了,众人只见残影闪过,转眼间,所有扩散的黑线都被银针牢牢定住。

凤青翎明显吃了一惊,她知秦曜阳速度快,可她没想到他能快到这个程度。

她看了看秦曜阳手上剩余的银针,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方才,这个男人把他的银针用完了,顺便把她手上的银针顺走了。

“你觉得像什么?”一瞬的吃惊后,凤青翎回到正题,目光落在黑线上。

“像蜈蚣。”秦曜阳道,“只有蜈蚣有这么多条腿。”

凤青翎点头,朝旁边伸手:“给我取一把柳叶刀。”

站在旁边的朝霞立即从腰兜里拿出一把小刀,放在凤青翎手心。

这刀还在夏国时,秦曜阳在凤青翎学医术时,派人专门做给她的,当时做了一套,有大有小。后来见凤青翎习惯用魔刀“焚”处理一切,便没给她,只放在朝霞身上。

旁边这家子被凤青翎和秦曜阳这一手惊呆了,他们所有心神都集中在凤青翎和秦曜阳身上,身体的痛楚仿佛也少了不少。

若凤青翎和秦曜阳能解了这蛊,他们所有人就有救了。

凤青翎先用银针扎了小孩身上几个穴位,将他痛觉神经暂时麻痹后,这才拿着柳叶刀,割破一条黑线上面的皮肤,再用银针把黑线挑出。

是一条细若发丝的虫。

虫子两侧有无数条腿,小腿更细,如人的绒毛,呈淡灰色。

“确实是蜈蚣。”凤青翎道。

她顺手把蜈蚣丢给小蜘蛛,再看着孩子肚皮上那个蛊囊。

“我想把这个蛊囊取出来,否则,只会有更多蜈蚣跑出来。”

那孩子的父母见了刚取出来那条蛊虫,哪里还有其他想法,忙点头支持。

凤青翎却把柳叶刀递给朝霞。

“先把定住这几条取出来,很简单,应该都会了吧?”

朝霞接过柳叶刀:“奴婢尽力一试。”

那孩子的父母见凤青翎要把取蛊虫的活儿交给其他人,哪里放心,忙着磕头,求凤青翎给孩子取蛊囊。

“我就算要取蛊囊,也得先试试吧?”凤青翎说,“你当外面那只羊是白抓的?我得先确定蛊囊能不能取。”

凤青翎说着,已快步走出房间。

就这蛊虫窜出的速度,她是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

羊已绑在一张桌子上。

它的前蹄和后蹄分别用布带缠住,露出鼓起的肚子。

侍卫早已按照凤青翎的吩咐将羊肚子上的毛剃干净,那突起的小包分外清晰。

这只羊早在抓它的时候,绑它的时候,就已经挣扎过了,这会儿很无助很绝望的看着来者。

“我是来救你的,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凤青翎说着,从兜里抽出一张绸帕,随手丢在羊脸上,盖住它的眼睛。

“来两个人,帮我把羊蹄拉住。”凤青翎吩咐。

有侍卫分别拉住羊的前后四条腿。

“你是要把那一块剜了吗?”秦曜阳问。

凤青翎点头,不等秦曜阳提出帮忙,立即又道:“我自己来。”

她按了按羊那块蛊囊的大小,确定和方才那小孩子身上那个一样,呈上小下大葫芦状后,便飞快抽出“焚”。

这把名满天下的魔刀,在充当了劈柴的刀,切肉的刀后,成功开发出又一种用途——

给动物做手术。

刀尖顺着小包的边缘切下,到下方时,她的手略略一滑,刀刃朝外,拉出一个圆心的弧。

羊哀嚎着,不光四条腿,身体也使劲挣扎。

“给我按紧了!”

凤青翎说着,执刀的手心朝下一横,另一只手抓着那个包顶部,使劲一拉。

整个蛊囊表面只覆盖了一层薄肉,蛊囊很完整取了出来。

05

“谁!”

一声厉喝,一枚圆形的暗器从秦曜阳手心急射而出。

很远的地方,一个黑色人影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那人浑身上下都裹在一件黑色的袍子里,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一张女人的脸。

“媚雅?”秦曜阳开口。

“识相。”女人冷冷的声音。

她缓缓朝秦曜阳和凤青翎的方向走来。

目光只在秦曜阳脸上掠过,没有露出丝毫惊艳之类的表情,很快落在凤青翎脸上。

“你就是上官暖的女儿?”媚雅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厌恶,“和你娘一样长了一张让人讨厌的脸。”

“你想怎么样?”凤青翎很是冷淡,“出手就是一整村人的性命,你最好把解蛊药拿出来。你别忘了,这里是秦国的地盘,不是夜国,更不是南疆。”

凤青翎虽说着威胁的话,却说得不疾不徐,仿佛——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性命。

至于解药,你爱给不给。

这样的凤青翎,媚雅倒是几分意外。

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凤青翎是秦国的裕王妃。

这样的身份,不是应该装作.爱民如子吗?不是应该一看见她就急吼着要解蛊药吗?不是应该“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救活全村人”吗?

“你不求我?”媚雅问。

“我为何要求你?”凤青翎朝媚雅投过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你不是秦国的裕王妃吗?”哼,这个小贱人的女儿,倒是嫁得好!

“合着王妃就该求你啦?”凤青翎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可以试试,用一村人的性命威胁秦皇,看看他会不会求你。”

媚雅当然知道秦皇不会求她,于是,她开口:“那是秦皇,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王妃。你只要求我,我就把解蛊药给你。”

“真的?”凤青翎疑惑。

“真的。”媚雅点头,心头暗爽,这个小贱人,当年,她没机会弄死她娘,如今,她要把她弄残再弄死!

“好吧,那我求你把解蛊药给我。”凤青翎平铺直叙。

别说一点哀求的语气没有,就连一点恳求的语气都没有。

她伸出手,手心朝上,一副要东西的模样。

“你这叫求人吗?”媚雅语气尖刻。

“当然,你没听见我用了‘求’字吗?”凤青翎问,她放下伸出的手,“媚雅大蛊师,您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我明明开口求了你,你却不给我解蛊药。”

“什么叫求?至少你要给我跪下!”媚雅一手指了凤青翎面前的土地。

众人已皱眉,就凤青翎的心性,怎会跪下求人。

“然后呢?”凤青翎问,“你最好一次说完。”

“然后给我磕头,磕十个!你要替你娘忏悔,当年不该勾引夜王,更不该羞辱我姐姐!”媚雅咬牙,想起那段过往,她就想把上官暖撕成碎片。

房屋里的人早已无法用吃惊来表达他们现在感受了。

王爷,王妃,大蛊师,夜王……

这都是些什么人?

“然后呢?”凤青翎再问。

“你自己用你那把刀,毁了你那张脸。”媚雅看了看凤青翎刚剜出蛊囊的那把刀。

“还有吗?”凤青翎还在问。

媚雅不信凤青翎能如此爽快答应,她本想一点点踩下凤青翎的底线的。

“最后,把你的双手双脚砍了。”媚雅忽然觉得把人杀死一点也不好玩,不如半死不活。

“你还不如直接说把我做成人彘呢!”凤青翎道,“装到一个罐子里,只露出脑袋,再在罐子里丢些蝎子蜈蚣蜘蛛,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媚雅赞许,“一个人能对自己狠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了!”

“我是说你。”凤青翎笑,她上前一步,“媚雅,今日之前,我可真是高估了你。我没想到你这么幼稚!”

“别说一村人的性命,就算你拿整整一个城邦威胁我,也毫无作用。”

“且不论我答不答应,光是我男人就不会答应,更别说秦皇了!”

“你以为大国之尊这么容易被你踩在脚下?”

“很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你忘了吗?当年,夜国的国土可不止这么一点大!”

“你们被人一路驱逐,最后变成一个弹丸之地。”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如今秦国之强大,远不是你能想象,反观你夜国,多年闭关自守,除了几个蛊虫,你们还有什么?”

凤青翎顿了一下:“我倒是奉劝你,夜王刚死,殷子莫刚登基,正是政权不稳的时候,你最好别得罪秦国,否则……”

她没有说余下的话,只蔑视的看过媚雅。

“你以为我在乎夜国?”媚雅同轻蔑,她的目光朝凤青翎身后那只羊看过一眼,“你不看看它怎么样了?”

“不用看,必定是死了。”凤青翎头也不回,“身为南疆第一大蛊师,若下的蛊如此容易被解,还做什么大蛊师,在路边摆摊就可以了。”

“至于解蛊药……”

凤青翎笑,她看着媚雅的眸中全是凉意,就仿佛看着将死的人。

“我已想到更好的解蛊的办法。”

话落,刀起。

凤青翎直朝媚雅冲去。

秦曜阳则一个闪身,弧线朝媚雅身后包抄去。

其余人等,亦是弧线闪过,将媚雅团团围在中间。

06

自古以来,解蛊的方法除了吃解蛊药,把虫子引出来,还有一种最直接了当的,直接弄死母蛊,或者下蛊人。

凤青翎一行这会儿选择的,显然是杀死媚雅。

若是普通人,面对凤青翎秦曜阳这一支超强悍战队,一个回合都挨不住。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南疆第一大蛊师。

凤青翎的刀还在半空,人也还未奔到媚雅面前,只见媚雅长袍一卷,一条巨大的黑色蛇尾扫过,直朝凤青翎而来。

这蛇尾卷过的速度,可比凤青翎快多了。

凤青翎心下一紧,忙施展轻功往上纵去,她原本挥向媚雅的刀势,也堪堪收回。

手腕一转,刀锋朝着蛇尾甩去。

魔刀与蛇虽有一段距离,可就“焚”的刀气,加上凤青翎的内力,一旦击中蛇尾,这蛇必定重创。

然,不过一条蛇尾,竟好像有眼睛似的。

刀气落下的瞬间,蛇的身体轻轻一缠,竟躲过了这一击。

反而是凤青翎,受到刀气与地面撞击时的反作用力,人斜着往旁边飞了去。

巨蛇的尾巴再次顺着凤青翎的方向追去,想卷住凤青翎的双脚。

凤青翎虽学了一段时间轻功,但毕竟人已在空中,双脚没有借力点,到了某个高度后,就要往下落。

此刻,她怎敢往下落?

一旦落下,蛇尾“啪”的一下就能打在她的身上。

她再次挥舞“焚”,先是朝地面一击,利用反作用力平稳了身形,紧接着再朝巨蛇挥去。

“呼”——

一阵巨大的白烟,随即是一张泛着寒气的黑色蜘蛛网。

白烟来自对面巨大的蛇头。

它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猩红的舌头吐出来。

蜘蛛网则来自凤青翎肩膀上那只小蜘蛛,想必蛇头的巨大,小蜘蛛就好像一颗尘埃。

然,此刻,这个小尘埃却吐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网,直朝蛇嘴扑去。

凤青翎没敢呼吸,她的瞳眸陡然一缩,眸色凌冽。

刀光继续朝蛇身落去。

“叮”的一声,仿佛金属与金属的碰撞。

“焚”成功砍在巨蛇身上,砍下的不过一块铜钱大的鳞片,却成功激起巨蛇的狂暴之气。

猩红的舌头把黑色蜘蛛网一卷,直收进嘴里,上半身直朝凤青翎打过。

电光火石的一瞬,凤青翎根本没有任何借力的机会,她的身体还在空中飘着。

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落下,只见某人剑光已至。

秦曜阳一剑狠狠落在巨蛇脑袋顶上的小突起上。

而他的人,已从蛇顶翻了过来,飞快揽住凤青翎的腰,带着她往稍远处奔去,在轻轻落下。

巨蛇再次吃痛,从它成为媚雅的本命蛊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一刀之仇,剜了它一片鳞;一剑之仇,头上好像出血了;还有一网之仇,妈蛋,那小不点什么网,卷在舌头上就黏住了!

它使劲甩了甩头,再一股巨大的白烟喷出,飞快朝秦曜阳和凤青翎扑去……

不远处,媚雅站在原地,宽大的黑袍下面不断有黑蛇游出,她的两只大袖袍里,黑蛇簌簌落下。

这些蛇与那条巨蛇长一个样,只不过,与巨蛇比,这些蛇只是袖珍版。

它们同样是黑色的身体,脑袋上有个小突起,都具有吐白烟的技能。

这些蛇一旦游出,立即朝着周围侍卫冲去。

一时间,媚雅的周围如遍布了一层黑色潮水。

有人试图绕过地面,从空中直扑下去,只可惜,人未飞至媚雅面前,就已经被媚雅举起的衣袖里射出的好几条蛇同时缠住。

人无法动弹,下个瞬间就落进“黑色潮水”里。

黑蛇从他身上爬过,在他身上咬过。

只见人的皮肤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从伤口处起,白色变成黑色。

再很快,挣扎的人已没了呼吸。

“哼!”媚雅一声冷哼,“跟我斗,你们还嫩得很!”

周围的侍卫没有急着再攻媚雅,反而顺着黑色潮水的方向往四周退去。

这个圈越大,游走的蛇的密度越小。

这一过程中,侍卫砍杀了部分黑蛇。

媚雅身上的蛇虽多,但绝不会无穷无尽,一旦他们把蛇杀完了,就容易近媚雅的身了。

显然,媚雅也想到这点,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特别是看了一会儿凤青翎和秦曜阳。

那两个人……

凤青翎那把刀实在太厉害,每一次刀光落下,只要能砍在巨蛇身上,就能砍下一片蛇鳞。

而至于秦曜阳,那样英俊一张脸,怎武功还如此好?

每次眼看着巨蛇要卷住凤青翎,或者一口把她咬死了,秦曜阳就用他鬼魅般的轻功将人救下。

这样下去,怕是凤青翎还没死,她的巨蛇就要吃不消了。

毕竟,人是有智慧的,而蛇,几乎没有。

若她真要凤青翎死,怕第一要素是分开凤青翎和秦曜阳。

想到这里,媚雅转身就走。

随着她的离开,黑色潮水也随着媚雅的身形游动着。

远远看去,就好像女子穿了一件巨大裙摆的礼服,礼服的尾部逶迤在身后,呈扇形拖在地上。

07

“别追了!”开口的是朝霞。

她的伙伴们,方才有不小心吸进入白烟的,这会儿呼吸急促。

显然是中了毒。

只希望那些白烟里没有虫卵之类的东西。

否则,光是村落里的蜈蚣蛊就让人头疼了,若再加上蛇蛊,怕是绑也要把殷神医绑来。

巨蛇还在攻击凤青翎和秦曜阳,它的狂暴状态已持续了许久。

一副就算不要命,也要把凤青翎和秦曜阳杀死的模样。

周围的庄稼已毁得不成样子,小树大树纷纷倒下,房屋也撞塌了一块。

凤青翎身上有轻微碰撞的伤,秦曜阳则在保护凤青翎时,被巨蛇抽了一鞭,巨蛇比他们更惨一点,身上掉了七八块鳞,好几处有血丝渗出。

“威龙,我们走。”

媚雅的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巨蛇愣了一下,似乎从狂暴状态回过神来。

“走了。”

再一声轻唤,媚雅的声音带着笑意。

巨蛇“咻”的一下转身,巨大的尾巴再次朝凤青翎和秦曜阳抽去,也不管打中没打中,巨蛇已经朝着媚雅的方向游去。

极快的速度,如同在飞。

“不用追了。”凤青翎和秦曜阳同时开口。

两人相视一笑。

异口同声什么的,最有爱了。

“你的伤怎么样?”凤青翎问。

之前为了保护她,秦曜阳背上中了巨蛇尾巴一抽。

秦曜阳略一摇头,他的背上虽痛,可他很庆幸,刚才那一尾巴抽中的是他。

若抽在凤青翎细皮嫩肉上,他不知要心疼多久。

“我还好,你这个轻功啊,还得继续练。”秦曜阳宠溺道。

凤青翎点头。

前几日是有些疏忽了,以后一定勤奋勤奋再勤奋,不能老是让秦曜阳来救。

秦曜阳因为在乎她的缘故,每次为了救她,都不会考虑他的安危。

若时间来不及,就用身体挡。

“主子!主子!”不远处,朝霞晚霞很焦急,“你们快来看看!”

凤青翎和秦曜阳忙奔了过去。

只见围攻媚雅那群侍卫已倒下一半,他们纷纷掐住喉咙,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是刚才那些蛇喷出的白烟。”朝霞忙着说,“我们没有呼吸白烟的就没事儿。”

凤青翎略一点头,蹲在最近那个侍卫的旁边。

“把手松开,张开嘴,‘啊’一声。”凤青翎道。

那侍卫立即照做。

只见他的喉咙不断涌动,潮红色的喉咙壁连着舌根,那里有血红色的细丝。

“想吐就吐吧。”凤青翎道,“这种蛊不难解。”

她说着,在这户人家前院扯了几株草药。

“一人一株,连茎带叶一起嚼了,含在嘴里,勿吞下。”

“待到你们喉咙上的不适爬到嘴里,最后消失,你们再把这东西吐了。”

“在这个村子里,这种草药随处可见,你们都去找找。”

“为了以防万一,无论刚才有没有闻到白烟的,都嚼一株,一炷香后吐了便是。”

“我呢?”秦曜阳问。

“你也是。”凤青翎说着,塞了一株草药到秦曜阳嘴巴。

秦曜阳皱着眉嚼草药。

凤青翎笑着摇头,再寻了一株同样的草药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看了一眼唇角微扬的秦曜阳,忍不住再又笑了。

这个男人……

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08

秦曜阳和凤青翎走到院子中间那张桌子旁。

只见那只羊早已经死了。

凤青翎先是检查了放在旁边的葫芦状蛊囊,只见蛊囊没任何异动,她用手捏了下,就手感上而言,她只觉里面有细丝,却同样没有生命迹象。

“来人,给我拿一个空碗一个水瓢,水瓢里装半瓢酒,再在酒里加点雄黄。”凤青翎说。

因含着嚼碎的草药,她说得口齿不清,幸得朝霞足够聪慧,居然就听懂了。

东西很快取来,只见凤青翎的双手在那条死羊身上摸索,死羊身上从先前的一个蛊囊已变成了十多个,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这些蛊囊比之前那个略小,同样呈葫芦状。

凤青翎用“焚”又割了两个蛊囊出来,丢在桌子上。

她见得朝霞鼓着腮帮子,把她要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再朝霞竖起大拇指,然后把碗放在水瓢中间,再把三个蛊囊丢碗里。

弯刀破开蛊囊,薄薄的一层膜后,是揉做一团的细短黑线。

黑线一动不动,仿佛已全部死了。

“羊死了,它们没了宿主,就跟着死了。”朝霞鼓着腮帮子说得很辛苦。

旁边的人点头。

“这些小蛊囊是后面才出现的,应是你割了之前大蛊囊后,那些游弋出去的蛊虫就变成了小蛊囊。”秦曜阳也是口齿不清。

旁边人再点头。

凤青翎却是先点头,后摇头。

她用刀尖在三个蛊囊里搅了一下,将三个蛊囊里的黑线搅到一起,然后朝旁边一个侍卫看去,做了个用刀在手指上割一刀的动作,再指了指蛊囊,最后竖起食指。

“只要一滴。”她强调。

侍卫二话不说,用刀在指上划过个口子。

一滴血落下。

只见沉寂在碗里的黑线就沸腾了。

它们密密匝匝的,一头往血液里扎去,争夺数量太少的资源。

周围所有人都惊了,原以为这些蛊虫都死了,却没料到,一滴血就能唤醒它们。

“生血。”凤青翎道,她指了指旁边死掉的羊,“死血。”

众人立即明白了。

羊死了,没了生机,蛊虫就进入沉睡,可若一旦有了新的生机,这些蛊虫就会活过来。

获得了生血浇灌的黑线虫子精神很好,它们急着要去找新的宿主,一个个争先恐后从碗里爬出。

只可惜,碗的外面是水瓢。

虫子们一爬出碗,就掉进水瓢里的雄黄酒中。

挣扎几下后,很快死去。

不多时,雄黄酒面上,已漂浮着一层黑线虫子。

细小蜈蚣。

……

这农户一家人,有听到凤青翎和媚雅的对话,知道他们的身份,也知道凤青翎不会为了讨要解蛊药下跪求媚雅。

他们心里有许多失望,毕竟,每个人都是想活的。

他们也看见刚才那场人蛇大战,看见凤青翎一行都含着草药,知道他们也中蛊了。

他们看见凤青翎等人含着草药还在研究羊身上的蛊,研究羊身上的蛊似乎为了救他们,于是,农户一家心情很复杂。

王妃不肯舍身换解药,却花精力研究这些蛊。

研究这些蛊也是为了救他们。

说实话,他们痛成这样,他们看着身上一闪而逝的黑线,他们真的很希望凤青翎能舍身救他们。

凤青翎就一个人,就算是王妃,那也是一个人。

可他们,却是一个村,上百口人!

09

“王爷,王妃……”

农户家的男人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请问有办法吗?”

秦曜阳和凤青翎嘴里皆包着草药,他二人同时摇头。

秦曜阳做手势叫农户一家稍安勿躁。

凤青翎则做手势吩咐侍卫再去抓一头羊,再兑雄黄酒。

这时,有人“哇”的一声把包在嘴里的草药吐出,只见绿色的草茎上,缠绕着三条血红色的丝。

每一条丝足有三寸,在草茎上缠来绕去,看起来触目惊心。

“哇,好恐怖!好恶心!”那人呸呸了几口,随即朝凤青翎跪拜,“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凤青翎略也摇头,抬手叫他起来。

紧接着,其他人相继吐出包在嘴里的草药。

中蛊虫最多的那位,一共吐了四条,其他大多是一两条。

众人纷纷谢过王妃救命之恩。

凤青翎将口中草药吐出后,只淡然一句:“不必多礼,你们若有不放心的,可再嚼一株药草。”

她顿了一下,想到一种可能:“去隔壁村,借几只雄鸡过来。”

有侍卫领命而去。

很快,再一只羊绑在桌上。

凤青翎找到那个蛊囊后,一刀将蛊囊切来,只见密密匝匝的黑线虫头攒动,秦曜阳已将雄黄酒倾泻而下。

小蜈蚣被酒液冲出,呛了几口酒的很快死亡。

没死的那些苟延残喘的躲到羊的毛皮里。

待到蛊囊冲干净后,羊没有死,身体其他部位也没有出现小一号的蛊囊。

“是个办法。”凤青翎道,“先前那只羊死,是因为蛊囊与羊生死相联,一旦挖出,羊就会死。”

“我们若要给人清除蛊囊,可把雄黄酒倒入木桶,人坐在木桶里,一刀切开蛊囊,切口尽量大,这些蜈蚣就不得不死。”

“蛊囊里没了东西,这些蛊等于没了生力军。余下的,就是如何把已经游在人体内的蛊虫抓出来。”凤青翎道。

众人点头。

“再抓只羊,抓只猪试试。”秦曜阳吩咐。

侍卫们立即去办,凤青翎则在农户家取了针线,把刚破开的羊肚皮缝上。

“把羊毛剃了,用雄黄酒在它身上浇一下,羊毛里的小蜈蚣也处理下。”凤青翎吩咐。

一时间,所有人的人都忙了起来。

凤青翎走到孩子母亲身边,再看了看孩子肚皮。

他的肚皮上已有七八个细小的刀口子,而那个葫芦状的蛊囊顶端,又已经开始攒动。

“娘,痛……”

孩子闭着眼睛,苍白着小脸,整个人已陷入昏迷,只低声呓语。

“王妃娘娘……”孩子母亲乞求的看着凤青翎,“您刚说的办法?”

“你别急,我得再试试。”凤青翎说,“至少要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我才会动手,否则万一害了孩子的性命。”

凤青翎说着,用手揉了揉昏迷孩子的额头。

“熬过这一关就好了。”凤青翎说,“再等一会儿,你要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事关人命,侍卫们动作都很快。

大缸的雄黄酒,剃干净毛的猪和羊,凤青翎没再动手,只任由侍卫们切开蛊囊,将小蜈蚣清洗出来。

小蜈蚣在雄黄酒里扑腾几下很快就死,侍卫们再把猪羊捞出来,将伤口缝合。

猪羊皆没有死掉,游走在它们体内的其他小蜈蚣似乎也消停了一些,这些牲口哼哼得没那么厉害了。

一炷香后,随着一阵“咯咯咯”的声音,两个侍卫带回了十多只鸡。

鸡鸣由远而近。

凤青翎再次走到孩子身边,她看了看孩子肚皮上蛊囊。

果然,先前还在攒动的蛊囊顶端,此刻一片静寂。

不光是蛊囊顶端,那些游走在人体内的蜈蚣似乎也停了下来。

这一家五口脸上的痛色淡了许多。

“万物相生相克,果然是这个道理。”凤青翎道。

鸡吃蜈蚣,蜈蚣怕鸡。

她想起前世看《西游记》,在盘丝洞那一集,蜘蛛精的师兄就是蜈蚣精,蜈蚣精最后被毗蓝婆菩萨收了。

那个毗蓝婆菩萨,原身就是一只母鸡。她的儿子昴日星官是一只大公鸡。

“来人。”这时,秦曜阳开口,“把村里人聚集到一起,安置在我们住的院落,那个院落不曾被下蛊。”

“院落住不下就在外面搭棚子。老人和小孩住房间。”

“到附近村里再买些鸡回来。”

“到镇上卖酒和卖药的地方,把所有酒和雄黄全部买回来。”

“雄黄除了配制雄黄酒,其他的全部撒到地上,形成包围圈。”

“媚雅的本命蛊是蛇,最大的战力也是蛇,蛇怕雄黄。”

“拿我的令牌到附近衙门借一队衙役过来。”

秦曜阳的命令一句接一句。

刚回到院子里的侍卫立即再次忙开了。

秦曜阳看了看脸色缓和了不少的农户一家:“若不是很痛的话,试试自己走过去,你们这一户离我们住的院子最近。”

农户一家很希望秦曜阳的手下能帮忙,比如扶他们一把,毕竟,他们刚刚才痛过。

似乎看透这一家所想,秦曜阳再补充一句:“人要学会自救,我们的人手有限,有人比你们更需要帮助。”

农户一家原就没说什么,此刻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男人扶着老人,女人抱着昏迷的幼子,另一个孩子拉着母亲的裙子,五个人蹒跚着往奔雷的院落走去。

10

看着周围忙碌的众人,凤青翎面露忧色:“我有点担心师父。”

殷莫催着他们离开,是因为猜到媚雅会对他们不利。

这种情况下,殷莫一旦发现媚雅得知凤青翎的身份,欲对凤青翎下手,他必定会阻止。

可媚雅还是来了,她担心媚雅对殷莫做了什么。

“别太担心。”秦曜阳宽慰,“殷神医毕竟是媚雅的亲弟,媚雅不会下毒手。这里离夜国皇宫颇近,就龙八的身手,只要不出意外,最多要不了两个时辰。你且再等等。”

凤青翎点头,叹一口气,也只能希望媚雅对殷莫多一点亲情了。

“王妃,有一点属下不解,既然蜈蚣怕鸡,那昨夜死掉那些鸡……”晚霞问。

今儿早上,他们最早发现不对劲的就是鸡。

凤青翎看过旁边朝霞,朝霞脸上一点疑惑也无,遂开口道:“朝霞,你告诉她。”

“是!”朝霞躬身,“鸡鸭鱼是第一批死的,鱼是投毒,鸡鸭是被蛇咬死的。”

凤青翎点头。

晚霞“喔”了一声,疑惑已解,可她心里依旧失落。

在细致方面,她确实不如朝霞。

她觉得她和龙八就一个水准,这个认知很打击她。

不,也许,在主子的心里,她还不如龙八呢!

主子曾说过她武功不如龙八,叫她多和龙八的切磋,今日去夜国求助神医一事,也是交给龙八而不是她。

看着晚霞失落的表情,凤青翎再次开口了:“你们俩没事的话,就去帮其他侍卫转移村民,我和殿下不需要你们陪着。”

“是。”朝霞晚霞转身离开。

……

再说媚雅。

媚雅离开村落的时候,走得很从容,一副今日放过你们的模样。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不敢再耗了。

没错,大蛊师是很厉害。

手段毒辣,让人防不胜防,可,大蛊师不擅公开对战。

像今日这种,她已出动身上所有毒蛇。

可对方不过死了一个侍卫,其他的人虽有中蛊,可,凤青翎既然是子莫的徒弟,自然不会一点能耐也无。

一个能养蜘蛛蛊,且已养出半蛊王状态的女人,她相信凤青翎能把蛇烟里的蛊解了。

再反观她,她的小毒蛇却死了不少,虽这些蛇死几条无关紧要,可这充分说明了一点,正面交锋,她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威龙受伤了。她的威龙还第一次被人逼到如此狂暴状态。

唉,这几日怕是要好好抚慰它一番。

媚雅一边走,她身后那些潮水般的蛇就回到她的黑色袍子里。

到黑色巨蟒威龙回来的时候,某个瞬间,媚雅在原地站定站了一会儿。

她的脸色有细微的变化,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

少顷之后,她这才继续往前走。

11

村民们很快聚集到一起。

此刻的他们已知凤青翎和秦曜阳的身份,看着里里外外忙忙碌碌的侍卫,他们没有人敢说话。

公鸡母鸡们在院子里扑腾着,这里人太多,他们自然不愿呆,侍卫们便在人群外面重新围了栅栏,这才把鸡拦在里面。

“王爷王妃,请问我们这是中了什么蛊?为何在家里频繁发作,到了这里就不怎么痛了?”村长代表众人问了个问题。

凤青翎简单把事情说了一番,并说了他们在猪羊身上做的试验,以及清洗蛊囊的方式。

她很直白的告诉大家,目前能做的,只有清洗蛊囊。至于那些从蛊囊里跑出去的蛊虫,她暂时没有办法。

她问众人:“谁敢一试?”

众人面面相觑。

在肚子上划一刀已经够可怕了,还要在雄黄酒里清洗蛊囊。

那个蛊囊似乎很深,万一戳进肚子或没清洗干净怎么办?

更可怕的是,若那些虫子在清洗的过程中爬进肉里,就更可怕了!

一个用在动物身上的法子,怎么能用在人身上?

“王妃,我们能不能去求下蛊人?”有人试探着问。

凤青翎摇头,反问:“对你下如此重手的人,你觉得求她有用?”

“要不我们再等等夜王的办法吧?”有人再问。

周围一群人忙着点头。

关于蛊这个东西,相信夜王比相信秦国王妃靠谱。

凤青翎知他们不相信自己,没说什么,只看了看天色。

此刻,离龙八离开,早已过了两个时辰。

龙八没回来,谁也不知道龙八有没有出意外,殷莫有没有出意外。

这两个时辰内,倒是有不少京城的小尾巴前来查看过情况。

很倒霉的,他们再次被秦曜阳和凤青翎征用了——

既然武功不错,轻功不错,去干点跑腿的活儿吧!

附近镇上的酒肯定不够,全村人等着洗澡呢,赶紧去远点儿的镇上,多运点酒和雄黄回来。

另外,这里没东西吃了,去买点干粮回来。

顺便带点治疗发热消炎的草药。

什么?不愿意?

当心本王参你们主子一本!

秦国子民被外族欺负,你们居然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所谓管中窥豹,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的主子也是心无百姓之辈。

于是,悲催的小尾巴们又是出钱又是出力,买酒买药买干粮,还要抽空给京城里主子写信,汇报这里的情况。

殷莫……龙八……

这两个人一直没有消息,凤青翎好几次想开口叫人去找。

可,此次从京城跟来的,并非秦曜阳绝对精锐的属下。

秦曜阳没有专门训练过暗卫,他的暗卫都是玄天楼的杀手,只轮番过来。

凤青翎担心若龙八都搞不定,其他人派出去也只是送死。

“再等一个时辰,若龙八再不回来,为夫亲自去一趟。”秦曜阳握了握凤青翎的手。

不爽!

看着自家女人担心其他男人,秦曜阳心里不爽极了。

可,这种不爽还不能表现在面儿上。

殷莫是师父,徒弟担心师父是正常的。

师父是神医,神医能救百姓,王妃这是为国为民。

身为秦国裕王,他秦曜阳只能理解,只能支持,只能大度!

此刻的秦曜阳,真想朝着大石头踢上一脚,见鬼的王爷身份,见鬼的师徒关系。

他决定此事之后,这辈子也不要到夜国,也不要见夜国这个王!

秦国与夜国不需要有任何关系,更不需要有任何往来!

凤青翎心里满满都是担心,担心殷莫遭遇不测,担心龙八被人抓了,担心这满村的蛊她解不了,故她没有注意到秦曜阳那点小醋意。

11

院子里一共有30多只鸡。

这30多只鸡一会儿在房间里晃荡,一会儿在院子里晃荡,它们不断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鸡越叫越欢,越来越喜欢往人身上扑腾。

“青翎,这些鸡越来越焦躁,我感觉那些蛊要压不住了。”秦曜阳无不担心。

凤青翎点头,目光转过四周,沉着声音再次问:“本王妃之前说的方法,还是没人敢试吗?”

周围众人,已有人露出痛苦表情。

他们肚子上那个蛊囊,顶端部位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细小的跳跃的皮肤,偶尔已能看见黑色。

“来人,把木桶和雄黄酒抬出来。”

秦曜阳指着院子里栅栏的地方:“在这里摆七个。”再指着屋后,“在那里再摆三个。”

男人和孩子在院子里清洗,女人到屋子后面清洗。

先前,为了以防万一,怕蛊毒发作的时间差不多,秦曜阳叫人从农户家收了十个木桶。

侍卫们纷纷行动。

把木桶一个接一个放好,再把兑好的雄黄酒倒入木桶。

“王妃,小的身为村长,就让小的先来吧!”

村长捂着肚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凤青翎指了指刚注满雄黄酒的木桶:“把衣裤脱了,只穿亵裤,然后蹲进去。”

村长虽觉得当着这么多人脱衣服很不好看,可这事儿关系全村的性命,他咬了咬牙,将上衣脱了。

正要脱面裤,只听一个女人的尖叫。

“王妃,先救救我闺女!”

那女人抱着一个昏迷的孩子,孩子大约3岁大,她飞快从屋子里奔出来。

孩子衣服呈敞开的状态,肚子上那个包块跳得可欢。

压抑了太久,那些小蜈蚣似乎快要把包块撑破。

“快,放进桶里!”凤青翎沉声,随即拔刀。

女孩被放进雄黄酒的瞬间,“焚”也划破了她的皮肤。

血水涌出的瞬间,无数黑线从皮肤内掉出。

在酒里扑腾着。

女人早已慌乱得不成样子,把自家闺女丢进木桶时,竟忘了托住她的下巴。

好在凤青翎身手敏捷,小女孩的下巴刚浸入水中,就被凤青翎一手托住。

“你托着她,另一只手将她伤口掰开,把蛊虫清洗出来。”凤青翎道,压根不打算自己动手。

“王妃……”女人看了看木桶里的酒,抬头乞求的看着凤青翎,“水里……那么多蛊虫……”

“你怕?”凤青翎扬眉。

女人点头,她当然怕了,这么多虫,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你怕难道我就不怕了?”凤青翎白了她一眼,“我可是养尊处优,连饭都不会做的王妃,难道你要我替你女儿清洗?”

凤青翎的目光从女人身上转到周围其他人身上,继续道:“你不想你女儿死,就照我说的做,确保酒充分灌进蛊囊,把蛊囊里的虫子和可能存在的虫卵全部洗出来。这些蛊虫如今泡在雄黄酒里,自身难保,不可能进入你们身体。”

众人没想到清洗蛊囊的步骤要他们自己做,皆有些不敢相信。

凤青翎已继续道:“你们也是这样,不想死的,待会儿要自己清洗蛊囊。”

她顿了一下:“我们的人会负责给你们切开蛊囊,待蛊囊清溪干净后,你们自己从木桶里出来,然后走到旁边,在凳子上坐下,等其他人帮你们缝伤口。”

“下一位等待切蛊囊的人要负责用水瓢把飘在面上的蜈蚣舀出去,然后再蹲进木桶。”

“在清洗蛊囊的时候,大家尽量速度快点。”

“小蜈蚣虽见雄黄酒很快就死,可你们的血却能滋养它们。”

“我们的酒不多,尽量一个桶多清洗几个。”

“若没有问题,就开始吧!”

凤青翎说着,挽起右手袖子,一手探进浸泡小女孩的木桶。

她的手指在小女孩伤口内旋了一圈,确认里面干净后,这才对女人道:“好了,捞起来吧!你抱着她,坐在凳子上。”

女人忙照做,她看着凤青翎随手拿了张帕子,不在意的将沾在手臂上的死蜈蚣擦了下,然后拿起浸泡在酒里的针线,飞快给小女孩缝好伤口。

女人怔怔的看着凤青翎:刚不是说养尊处优吗?这会儿干起活来,比我们这些乡下女人还利索!

12

旁边,村长没有走到第二个干净的木桶旁,而是用水瓢把第一个木桶里的死蜈蚣舀出,将酒液泼到地上,然后爬进木桶。

为他切开蛊囊的是秦曜阳。

秦曜阳只替他切开蛊囊后便没再帮忙,只看着他咬着牙,颤着唇,自己掏着自己的伤口。

皮肤切一个口子本来就痛,伤口泡在酒里更是痛上加痛,如今还要用手指撑开伤口,更是痛痛痛。

看着村长这般痛苦,很多人胆怯了。

“啊!”

一声尖叫后,一阵“啊”的颤音传来。

极尖锐,极痛苦,极恐惧。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侍卫已抱着一坛雄黄酒冲了过去。

那人蛊囊已破,黑线的细小蜈蚣争先恐后从蛊囊里冲出来,它们见血就往肉里钻。

旁边的雄鸡闻到食物的味道,也不管那些食物在人的皮肉上,张嘴就开始啄。

雄黄酒倾泻而出,侍卫顾不上蜈蚣会不会钻入自己身体,掰开那人伤口狂冲雄黄酒。

只可惜,死掉的蜈蚣虽多,但总有爬行速度快的,或更早钻入那人皮肉的。

众人看着他身上一条条黑线掠过,看着他瞪着双眼,暴毙而亡。

这个人的死,彻底拉开众人内心最为恐惧的一面。

他们忙着冲向十个木桶,仿佛再不浸泡到雄黄酒中,他们也会像刚才那人一样死掉。

“先把孩子们带过来,小的可以两个人泡一个桶。”秦曜阳高声,“给孩子们清洗蛊囊时,其他人按照严重程度排队,蛊虫活跃程度高的,排前面。”

众人忙做一团,除了替孩子们清洗伤口的父母,其他人大都争执着,纷纷要求先清洗。

“为了提高速度,大家要互相帮忙。下一个替上一个清洗,听见没有?会针线的,要帮其他人缝伤口。”

“本王知道很痛,但你们要记住,天助自助者!”秦曜阳道。

凤青翎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方才那个侍卫身上。

“过来!”凤青翎低喝。

那侍卫不知他们家王妃为何生气,难道是嫌他刚才动作太慢,没救下刚那个村民。

他低着头走了过去。

“知错吗?”凤青翎问。

“知错。”侍卫道。

“哪里错了?”凤青翎再问。

“动作太慢。”侍卫再道。

“错。”凤青翎道,“你错在判断失误,刚才那个人,根本就不该救,更不该舍身去救。”

凤青翎知这番话会引起村民极大的反感,可她依旧冷冷看过众人。

她说的话,不光是给他们的人听,也是给村民听。

“蛊虫成长极快,雄鸡虽压抑着它们,可不能阻止它们成长。此刻的蛊虫,根本不是我们上午救下那两只猪羊可比,它们更为强健。”

“区区一坛酒从上泼下,根本不可能把它们全都灭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求所有人浸泡在木桶里的原因。”

“你错得最离谱的是,不该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用你的手掰开他的蛊囊。”

“我们救人,第一个先决条件是,保护好自己,懂了吗?”凤青翎看着这个侍卫,也看过其他人。

显然,这话不是给一个人说的。

“是。”侍卫躬身,“属下懂了。”

“刚才有多少只蜈蚣到你身体里了?”凤青翎问。

“五六只。”侍卫小声回答。

“自己去喝一坛雄黄酒。”凤青翎看过堆放在不远处的酒坛子。

“是。”侍卫听话的喝了一坛酒后就开始帮忙。

他们不光要负责切开村民的蛊囊,调解村民对于先后秩序的吵闹,还要判断桶里面的雄黄酒还能用多久,是否该换。

凤青翎则在旁边替人缝伤口,一些会针线活儿的女人也忍着痛过来帮忙。

不得不说,凤青翎和秦曜阳先前几次强调的互助在这个时候产生了极大的作用。

再众人合力下,清洗蛊囊这一环节进行的极其顺利。

12

众人一直忙到傍晚,龙八终于回来了——

龙八还是那个龙八,精气神十足的龙八。

只除了一点:他的右手小手臂上包扎着布条,布条上有血浸透出。

看布条包扎的面积,竟是从手肘拉到手腕。

“怎么回事?”秦曜阳问。

他的声音略沉,目光落在浸血的地方。

龙八心下感动,从来执行任务时,都是任务第一,从来没有人把他们的身体放在任务的前面。

如今,秦曜阳第一句话既不是殷神医怎么样,也不是村民的蛊怎么解,而是问他的伤怎么回事。

“回主子,属下不小心中蛊了,便把这块挖了。”龙八抱拳。

“可有挖干净?”秦曜阳一边问,一边已从凤青翎领口下方抓下小蜘蛛,放到龙八手臂上。

小蜘蛛不知爹地主银要它做什么,便瞪着它那双无辜的小眼睛,望着秦曜阳。

“乖,去闻闻你的八叔叔身上还有没有蛊虫。”秦曜阳道。

有啊!当然有啊!

小蜘蛛立即摇着屁股,飞快往龙八怀里爬去。

不但有蛊虫,还有两条挺厉害的蛊虫,至少蛊王级别。

一闻就知道很好吃。

小蜘蛛爬得飞快。

龙八低着头,皱着眉,看着小蜘蛛从他的领口爬进去。

外衣里面是里衣,里衣里面是肉。

小蜘蛛该不会要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吧!

被小蜘蛛爬是小,平日里,他和龙七蹲在树上放哨或监视时,没少被虫子爬过,可问题是——

这只小蜘蛛是凤青翎的小蜘蛛,经常在凤青翎衣服上爬来爬去,谁知道它有没有再凤青翎皮肤上爬过?

若没爬过还好,可若爬过了,再在他身上爬,秦曜阳绝壁是要吃醋。

就算今儿忘记吃醋,明儿想起来也会吃醋!

想到这里,龙八一个哆嗦。

“没有!属下身上没有蛊了!”龙八站的笔直,忙着摇头。

“怎么会没有?你没看见小蛛跑得那么欢吗?”跟在凤青翎身后的晚霞道,她鄙视的看过龙八,再在他胸口瞄了一眼,“你该不会是怕小蜘蛛吧?”

“怎么可能?!”龙八嗤笑,怕虫子的不都是女人吗?

像他这种大男人,不,是少侠,怎么会怕虫子?!

“不怕虫子的话,你闹个屁啊!”晚霞再鄙视,一个白眼甩过去。

龙八有苦说不出,他总不可能说他这是怕秦曜阳吃醋,于是,他低着头,用心感受着小蜘蛛爬到哪里了。

他这一感受,立即就吃惊了。

王妃这只小蜘蛛,最早只是一只普通的幼年黑寡妇,从什么时候,竟变成了冰寡妇,它爬过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冰冰凉。

冰冰凉待在他胸口,然后就不动了。

它在做什么?该不会他心里中蛊了吧?

若中蛊中到那个位置……十有八.九都是死。

龙八的脸色一白,心情沮丧,求助的看着凤青翎:“王妃,小蜘蛛在我胸口,它不动了!我该不会……”

龙八心情愈加糟糕,他还没享受过人生呢!

他上半辈子赚的钱都给龙七了,他现在赚的钱,都存在王妃那里做聘礼呢!

更悲惨的是,他还没娶妻呢!还不知道娶谁呢!

该不会要等他死后,王妃给他选个纸人做他夫人吧?

龙八越想越悲凉,真恨不得找个山洞哭一场。

“咳。”凤青翎轻咳,“你的眼睛在红什么红?你先把你怀里那个蛊王取出来。”

蛊王?什么蛊王?

取蛊这种事,这么高精尖的事,我怎么会?我要是会的话,我也是神医了!

龙八内心狂吐槽,他幽怨的看过凤青翎。

只看了一眼,不敢多看。

要知道,旁边可是个宠妻狂魔,吃醋狂魔。

凤青翎与秦曜阳对视一眼,皆笑。

他们家的龙八,怎如此蠢萌?

龙八见凤青翎和秦曜阳笑,再次不淡定了!你们怎么能笑?我都要死了!心里住着个蛊王,你们还笑?你们不是应该陪我哭吗?

龙八还在幽怨着,只见一只白皙的手已朝他怀里探来。

龙八意识到这是凤青翎的手,他下意识退了一步。

便就在他退这一步的同时,只见秦曜阳的手已拉下凤青翎的手,取而代之的是,秦曜阳的手朝他怀里探去。

转眼间,秦曜阳已经从龙八怀里取出两个小罐子。

龙八想起了,反应过来了,这两个小罐子是上午离开时,凤青翎叫他带上的,里面是两只蛊王,能吓退低级别的蛊虫。

而那只小蜘蛛,此刻正紧紧抱着罐子。

原来……如此!

龙八忍不住吸了下鼻子,喜极而泣的感觉,原来是这般……舒爽。

凤青翎和秦曜阳忍不住再笑了下。

朝霞也笑,晚霞撇嘴鄙视。

13

“对了,我师父没事吧?”凤青翎问,她看着包扎在龙八手上的布条,“这是我师父给你包扎的吧?”

“您怎知道?”龙八好奇。

从回来到现在,他没提过殷神医啊!

“师父包扎伤口的手法与普通人不同。”凤青翎道,“你一回来我就看出是他包扎的了,既是他给你挖的蛊,你体内应该没别的其他蛊了。”

凤青翎顿了一下:“他没被软禁或者其他吧?”

虽知道殷莫性命无忧,可她依然担心。

“殷神医没被软禁,可也和软禁差不多了,他在闭关。”龙八道。

“闭关?”凤青翎语气微扬。

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闭关了?而且还选在媚雅找他们麻烦的当口。

“是,殷神医在闭关。”龙八道,“他说他没有蛊虫,在夜国这个地方,若没有蛊虫,会很麻烦。”

凤青翎点了点头,这里人人炼蛊,若殷莫没有一只厉害的蛊王,会多很多麻烦。

“蜈蚣蛊的事,你问了吗?”凤青翎问。

“问了。”龙八答,“神医说,先要把蛊囊里的蜈蚣处理掉,蛊囊不能切。蛊既是他二姐下的,蛊囊必定连着心,一旦挖了蛊囊,人就会死。”

“处理蛊囊里蜈蚣的方法有很多,其中最方便的一种就是切开伤口,用雄黄酒泡。”

“至于已经钻到人体内的蜈蚣,则需到南疆最南边,寻从小吃毒虫长大的鸡,取鸡冠上的血,混在雄黄酒内喝下,蜈蚣自然会从人体内钻出。”

“钻出来的蜈蚣必须要及时清理掉,不能让它们活着,否则,一旦有机会,它们还会钻入人体。”

凤青翎点头,表示知道了。

龙八再又补充:“那种吃毒虫长大的鸡,羽毛会格外鲜艳,鸡冠也会格外红。”

“殷神医还说,解这种蛊,最大的两个难点,一个是清洗蛊囊,必须清洗干净,另一个是必须在蜈蚣游进人的五脏六腑或者大脑之前,把鸡冠血带回来。”

“神医说,如何减缓或压制蜈蚣的行动,就得您自己想办法了。”

“还有就是,南疆龙潭虎穴,千万小心。”

“还有还有就是,躲着神医的二姐。”

凤青翎再次点头:“好。辛苦了。”

她沉吟了一下,对秦曜阳道:“所有人守在这里,再多抓些鸡来,应该能压得住那些人体内的蜈蚣。你我去南疆,速去速回?”

秦曜阳却是摇头——

“你留下,我一个人去南疆。”

一个人去南疆?

凤青翎瞬间就皱眉了,在那个遍地是蛊的地方。

她一个学过医术,学过蛊毒的人都觉得那里危险,殷莫更是把那里称为龙潭虎穴,秦曜阳竟要一个人去!

“不行。”凤青翎一口拒绝,“那里太危险!”

秦曜阳看着她笑,眸中却一丝动容都没有。

在凤青翎的印象中,她和秦曜阳一起以来,秦曜阳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任何。

她想了下,认为秦曜阳不让她去是因为不想让她以身犯险,遂决定换种说法:

“这里也很危险。你想啊,媚雅的目标是我,我若留在这里,她必定还会来找麻烦。那时候,我必定全身心迎敌,没精力照顾村民。与其让他们受连累,还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南疆,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秦曜阳摇头,眸中全是不容置喙。

凤青翎内心叹一口气,面上却笑着,亲密的挽了秦曜阳的手:“自我们在一起后,你我就没分开过,我舍不得你!想和你一起!”

她巴巴的望着他,拖长语气:“曜阳……”

秦曜阳还是摇头,他低着头,一手抚上凤青翎的长发,语气中是浓浓的不舍:“为夫也舍不得你……但这一次,我们必须分开行动。”

“我不让你去,诚然有南疆危险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这里需要你。”

“虽村民们的蛊囊已清洗干净,可他们体内那些蛊虫,究竟会被鸡压制多久,我们谁也不知道。万一鸡冠血取回来之前,蛊虫发作,其他人必定没有办法。”

“为夫让你留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我相信你能想出办法。”

“至于媚雅,第一,我们周围撒了许多雄黄,就算她的蛇再厉害,也会忌讳几分,第二,我们还有更多的雄黄在运来的路上,第三,你这几日穿朴素点,我会叫朝霞晚霞扮作你的模样,在夜国或者附近其他地方出现,吸引一部分媚雅的注意力。”

“当然,为夫也会早点回来。”

秦曜阳说着,再揉了揉凤青翎的后脑勺。

真的好舍不得啊!

凤青翎虽不想秦曜阳一个人去,也知他说得有道理。

14

“龙八……”凤青翎开口。

她打算点几个武功高的,和秦曜阳一起去,好歹有个照顾。

可,她的第二个名字还没点出,就见秦曜阳摇头。

“所有人都留下,一来,这里需要帮忙,二来……”秦曜阳笑了下,“别小看你的夫君,好吗?为夫一个人,说不定还能快点。”

凤青翎还想坚持,只听秦曜阳已催促起来:

“好了,时间不等人,这么多人还等着我们救,为夫就先走了。”

秦曜阳说着,目光朝周围侍卫看去,锐利的眸光,所有人秒懂,王爷的意思是:誓死保护王妃。

众人不着痕迹的点头。

秦曜阳转身就走。

凤青翎没再挽留,手指在领口顺了下,食指和大指一扣一弹,一个指甲大的黑点弹到秦曜阳身上。

小蜘蛛只觉一阵头晕,紧紧抱住秦曜阳的衣服。

妈呀,吓死伦家了!这种没有保险绳的高空坠物可不好玩。

凤青翎却是看着秦曜阳的背影:曜阳,你可要好好活着。

目光再落到小蜘蛛身上:小蛛,你可要保护好他……

秦曜阳对凤青翎完全没设防,压根没发现有东西落到他身上,可站在原地的其他侍卫,包括朝霞晚霞,却是看得清楚。

王……

晚霞刚一张口,“王妃”二字未出,就见凤青翎食指竖在唇上,嘘——

晚霞闭口,其他人更不会说什么,或者提醒秦曜阳。

南疆之危险,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想象。

主子将所有人留下保护凤青翎,他们希望主子身边也有助力。

小蜘蛛虽小,虽还没正式成为蛊王,可它潜力无限,光是给它配了五只蛊王吃就看出来了。希望这一趟,小蜘蛛能充分发挥它的作用。

切勿辜负了王妃将它扔到主子身上的心思。

秦曜阳走后,凤青翎吩咐侍卫们再去附近村落买些鸡回来,她则挨个查看了村民们的伤口,检查他们是否有发热。

还好的是,发热的人不多,凤青翎再次用酒给众人伤口消毒,叫朝霞晚霞熬消炎退热的药。

至于那位死掉的村民,凤青翎则是叫侍卫把它抬得远远的,用化尸水把他化了。

师父说,必须把蜈蚣消灭,否则一旦有机会,它们就会钻入人的身体。

凤青翎目前想到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就是用化尸水,连人的骨头都会一起化掉,何况区区蜈蚣。

就化尸水的速度,那些蜈蚣逃无可逃!

这天夜里,对于村民来说,是他们人生最漫长的一个夜。

冷。

睡在露天,没有被子。

凤青翎将奔雷家仅有几间房分给了老人和孩子,被褥也全部分给他们了。

凤青翎不允许任何村民跨出雄黄保护的范围,也不许侍卫去其他人家里拿被褥,怕被褥上下了蛊毒。

众人知凤青翎担心什么,他们虽又冷又饿,却只能挨着。

就郝大侠家里那么一点粮食,做好后分给老人和孩子都不够。

这天夜里,他们无数次朝凤青翎看去,这位白天还在宣称自己养尊处优的王妃,和他们一样,一滴米未沾,一夜未睡。

凤青翎站在栅栏围出的门前,她抬着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那样圆,那样亮。

……

凤青翎站了一夜。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朝霞晚霞等人则陪着她站了一夜。

还记得她们刚跟着凤青翎时,凤青翎专门说过,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养精蓄锐,如今,她却似乎忘了。

到天快亮时,京城里那些小尾巴们回来了。

他们押着整车的酒,整车的药,整车的干粮。

凤青翎挨着的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这才吩咐人将东西全部搬进院子。

有了吃食,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原来绝望心情,如今也好了许多。

有人烧水,有人泡馍……

15

秦曜阳发现小蜘蛛已是第二天早上。

他急驰了一夜,夜风打在身上,人又是向前奔的状态,哪里感觉得到爬在他背部衣服上的小蜘蛛?

直到此刻,他终于停下休息,方察觉到背上一块冰冰凉。

用手一摸,竟是他家女人的小宠物,也是行走在南疆的一个小护身符。

他的心头先是一急:那女人什么时候把小蜘蛛放他身上了,那她怎么办?

继而又是一甜,他家女人,如此真心待他……

秦曜阳脸上泛起一抹温柔的笑,盘腿坐在地上,将内力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后,很快再次往南疆之南奔去。

院子里的鸡越发多了,它们咯咯咯叫个不停,地上随处都是鸡屎。

然,村民们体内的蛊不过压了一天。

第二天晚上,随着第一个孩子啼哭,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哭了起来。

紧接着是老人,继而是中青年人。

他们相继露出痛苦神色,捂着身上某一处。

痛得厉害的,浑身大汗淋漓。

“王妃,怎么办?”龙八上前,眸色忧虑。

王爷走了才不过一天一夜,也不知到了南疆之南没有,这些蛊就开始闹腾了。

神医说,要靠王妃想办法,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殷莫的医术凌驾于秦夏两国所有的大夫,又是南疆出生,他都没有办法,王妃能怎么办?

“给每人喝一碗雄黄酒。”凤青翎道,“不光是大人,老人和小孩都要喝。”

“是。”周围有侍卫领命而去。

“朝霞,到马车里,把我的琴拿过来。”凤青翎道。

“是。”朝霞退去。

片刻后,院子里所有人都喝了雄黄酒。

众人体内的蜈蚣再次消停下来,可不少孩子却因为喝酒的缘故,身体发热,脸颊潮红。

“王妃,我儿子在发热!”

“王妃,我儿子也在发热!”

“王妃,我家孩子脸上好烫!”

“王妃,怎么办?不会出事吧?”……

“不怎么办。”凤青翎道。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秦曜阳要她留下,否则,蛊虫发作时,这些人怎么办?

“发热是因为喝了酒,酒劲过了后,温度自然就降下去了。可若不喝酒,那些蜈蚣就会钻进心肺,肠胃,乃至大脑。”凤青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目光再次滑过众人,“孰轻孰重,你们应该清楚。”

凤青翎的话让周围有了片刻的沉寂,蜈蚣钻进肉里已如此痛了,若再让它们钻进心肺肠胃,或者脑袋,那还得了,必定是死。

“为什么不求大蛊师?”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凤青翎侧头,便看见一个抱小孩的女人,她坐在堂屋里,正是他们昨日最先去的那家。

在他们家的院子里,他们和媚雅的蛇大战了一场。

“我不是求了吗?你没听到吗?”凤青翎眉角斜飞,一个不友善的目光抛了过去。

村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们俩,试图从他二人对话中找出蛛丝马迹。

大蛊师?什么大蛊师?给他们下蛊的大蛊师吗?

大蛊师下蛊后来过这里?和王妃有过对话?为何要王妃求他?

是不是求了他,他就会给解药?

凤青翎看着众人的目光,心知今儿这事儿若没处理好,她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信任危机。

“她要你跪着求她!”女人大声,语气中带着质问。

“没错,她要本王妃跪着求她。”凤青翎笑了下,“还有呢?”

还有……“磕头!认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凤青翎再次颔首:“没错,还有呢!”

还有……女人再开口,声音中已没了先前的底气:“划花你的脸。”

凤青翎笑,只看着那女人。

那女人支支吾吾,很快她又有底气了:“一张脸而已,又不要你的命,我们这可是上百人的命!而且已经死了一个了!”

凤青翎叹一口气:“除了下跪,磕头,毁容,还有一点,你似乎没说。”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女人身上,每一双眼睛似乎都在问:还有什么?

“还有砍断手脚。”

女人顿了一下,死撑着道:“就算你是王妃,你也就是一个人!我们这里可是上百人!用你一个人换上百人,也不是不划算!再说,若不是你得罪了大蛊师,大蛊师怎么会给我们下蛊?”

女人越说越觉得她很有道理,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几乎是愤怒的看着凤青翎。

受她的带动,周围不少村民也跟着愤怒起来。

仿佛给他们下蛊的不是媚雅,而是凤青翎。

16

凤青翎冷冷的看过众人:“本王妃只说三点。”

“第一,若本王妃不顾皇家颜面,给一个南疆妖女下跪,你们认为皇上能忍?你们认为你们的州府大人能逃过一劫?你们认为你们不会被灭村?”

“第二,若本王妃被砍了手脚,毁了容,你们认为秦夜两国会不交战?一旦交战,你们这里可是最前方,你们认为你们有活路?”

“第三,发生这件事后,本王妃若一走了之,你们认为南疆那妖女会给你们解药?”

“此刻,王爷以身涉险,亲赴南疆之南给你们寻解药,本王妃不眠不休守在这里,你们以为是我们吃饱了撑着?你们倒是可以试着离开,看看你们能活多久?”

“别以为本王妃在乎一两条人命,本王妃可是上过战场的人,那里的尸体是怎么堆起来的,本王妃比你们清楚。”

“再说……”

凤青翎幽幽的笑,“大概,你们还不知道吧,秦国的裕王妃,不但是皇家的王妃,还是魔教教主。”

凤青翎每一句话,都如一个重锤打在众人心头。

死!死!死!

无论王妃如何妥协,他们都会死。

反而是现在,王爷和王妃都在想办法救他们。

他们绝不能得罪王妃,否则,王爷王妃一旦离开,他们就是死。

若把王爷王妃得罪狠了,王爷王妃一声令下,他们所有人还是死。

仿佛嫌刚才那番威胁不够,凤青翎很快再又加了一击。

她看着周围侍卫:“对了,本教主口号是什么?说给大家听听。”

“是,属下遵命!”

侍卫们齐齐下跪,虽他们不是魔教中人,可他们要配合王妃威慑村民啊!

“教主威武!教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顺教主者昌,逆教主者亡。”

凤青翎满意点头,再看过周围村民时,村民们已低下头,包括那个先前叫嚣的女人。

“本王妃不大喜欢不识时务的人,不过……”她顿了一下,“大敌当前,今日先放过你。”

女人哆嗦着:“是,是,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凤青翎不再看她,只叫朝霞把琴放在桌子上。

一个时辰后,凤青翎开始弹琴。

曲调柔和,飘荡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众村民紧绷了两天两夜的神经开始松弛,有人昏昏欲睡,有人干脆已睡了过去。

“朝霞晚霞龙八。”凤青翎开口,“把我们的人分成三队,轮番休息。”

“是。”三人答。

“你们也是。”凤青翎补充,她想了下,“至于京城里来那些人,叫他们住到隔壁村去,若有需要,我会派人通知他们。”

“是。”三人答。

这一夜,睡觉的人睡的很沉,琴音响了一夜。

站岗放哨的人听着那琴音,也是昏昏欲睡。

侍卫们没有人是笨蛋,皆知凤青翎弹奏之曲有催眠的功效,他们感到困时,就掐自己一把。

有人无数次担心的看过凤青翎。

这可是王妃啊!王妃昨夜就没睡,难道今夜也不打算睡了吗?

“王妃……”朝霞走过去,双手呈上一杯热水,“喝口水吧。”

凤青翎摇头。

“他们已经睡了,一时半刻醒不了。”朝霞看过院子里横七竖八的人,有人在打鼾,有人在说梦话。

朝霞想:王妃是实在太心地善良了,先前还在威胁这些人,现在生怕他们身体吃不消,还弹琴让他们睡。

凤青翎再摇头,目光往旁边一斜:“你以为我是弹琴给他们?”

不是给他们?难道是……

朝霞一个激灵:“您是给蜈蚣催眠?”

凤青翎点头:“蜈蚣视觉很弱,听觉却很灵敏,我得让它们一直睡,直到王爷回来。”

直到王爷回来?

朝霞心下一惊,她虽没去过南疆,却也知道南疆不小。

南疆之南到底有多远,需要走几天?吃毒虫长大的雄鸡在哪里?可有主人,是否难抓?这些都是未知数。

南疆多崇山峻岭,王爷这次去没有骑马,全靠轻功,消耗必定极大,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有媚雅,她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

王爷叫她和晚霞扮做王妃的模样,在不同地方出现,她们至今还没去……

“王妃,您这样一直耗着也不是办法,您去睡会儿吧!您弹的这首曲子也不是很难,我和晚霞能轮流弹奏。”朝霞说。

“不如你去睡会儿,我试着将蜈蚣彻底催眠后,后面便容易多了,你们只需要保持琴音不断,不要弹错。”凤青翎说。

朝霞摇头:“奴婢守在这里,陪着王妃。”

凤青翎笑,并不坚持。

她不睡,固然有试图给蜈蚣彻底催眠的原因,可还有个原因。

她睡不着。

从秦曜阳离开到现在,她脑子里他的身影就没断过。

她的男人还在千里奔徙,她怎么能一个人睡?

她想他,也担心他。

17

一夜过去,天亮了。

凤青翎这边的侍卫们相继醒来,他们看过还在弹奏的王妃,纷纷投去担心的目光。

“王妃……”朝霞开口,再这样熬下去,铁打的人都熬不住。

这一次,凤青翎没有坚持:“叫晚霞过来。”

她手上琴音不断,待到晚霞到了后,她将这支曲子讲了两次。

“若我判断没错,蜈蚣们应该都睡着了,你们保持这支曲子不停,即便今儿中午这些人全部醒来,蜈蚣也不会醒。我们尽量坚持到王爷回来。”

“记住,千万不能错,不能断。一旦错了,断了,蜈蚣们因饥饿四处觅食,我们想再次催眠就难了。”

凤青翎这话说得相当慎重,朝霞晚霞知这事儿重要,也听得格外认真。

“放心吧,王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朝霞道。

凤青翎点头,将琴交给晚霞,然后和朝霞一起往马车走去。

来的时候,他们就不止一辆马车,此刻,凤青翎登上她和秦曜阳那辆,叫朝霞去另一辆马车上睡觉。

朝霞不肯,固执的要坐在地上,靠着凤青翎那辆马车的车辕,她说一旦有异状,很快就能发现。

凤青翎哪里肯,这丫头和她一样,已两夜没有合眼。

她叫朝霞坐上马车,朝霞坐上来后,便靠着车门。

这一主一仆,也是真累坏了,合上眼睛不久就睡着了。

只不过,两人睡得都不踏实。

凤青翎做了个噩梦:

梦见她走在一条小溪里,溪水很冰,漫过膝盖,小腿周围不断有缠绕的水草,她走得很艰难。

更艰难的是,小溪的两侧是一片大雾,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她觉得很孤独,她似乎在找什么。

“曜阳……”她喊了一声。

“曜阳……”她又喊了一声。

忽然,凤青翎一个激灵,她意识到在找什么,她在找秦曜阳。

秦曜阳去了南疆之南,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曜阳!”她大声喊。

白雾更浓,然后,她看见清澈的溪水从上游开始变红,血腥味很浓,一路漫延,一路扩散。

曜阳……

她的心头一紧,不知是何缘由,她认定了这是秦曜阳的血。

她不顾一切朝溪水上游奔去。

溪水中那些缠绕的水草,一瞬间仿佛有了生命,它们拼命拉着凤青翎的腿。

“曜阳……”

凤青翎拔刀。

黑色的刀光闪过,一刀刀挥在两侧水草上。

她奔得很快。

可忽然,某一刀下去的手感如此与众不同,水中血腥味更重。

她迟疑着,心里很慌,她一把捞起水中事物。

那一瞬,她的呼吸几乎停滞,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那是一只手,可她知道,那是秦曜阳的手。

她熟悉他身体每一处细节,每一处纹理……

“曜阳!”

她大吼着,弯下身体,双手在血水里捞着。

她心里很急,眼泪不断掉下。

她的曜阳,她的曜阳……

“王妃,王妃……”有声音从天际出来。

凤青翎骤然睁开眼睛——

“曜阳!”

呼唤还卡在喉咙上,她便看见朝霞跪在面前。

“王妃,你做噩梦了。”朝霞一脸担心。

“曜阳回来了吗?”凤青翎急着问,目光朝外面看去。

马车外,阳光正烈。

她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摸一把方知是泪。

眼泪流了不少,不光是脸颊,鬓发,枕头一并湿了很大一块。

“王妃,王爷才走了两天。”朝霞道。

“喔,对,是我睡迷了。”凤青翎呼了口气,再定了一会儿,“村民们怎么样了?”

“有人已醒,有人还在睡,蜈蚣没有发作。”朝霞道。

凤青翎点了点头:“你再休息会儿,我在这里坐会儿。”

朝霞“是”了一声,给凤青翎倒了杯热水后,重新坐到车门上。

她时而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一阵后,很快睁开眼睛,看过凤青翎一眼。

凤青翎一直在发呆,她的眼睛似乎盯着某一处,又始终没有聚焦,脸上忧色甚重。

从前,很久很久以前。

朝霞和晚霞曾讨论过,觉得秦曜阳爱凤青翎太多,而凤青翎无法给予秦曜阳相同的感情。

直到安康王谋反那次,秦曜阳在地道中毒。

凤青翎为了讨解药,几乎不要命的往安康王老本营闯,还差点被大火烧死,她们这才知道,凤青翎爱秦曜阳,一点不比秦曜阳爱凤青翎少。

如今,秦曜阳不过离开两天,凤青翎就担心成这样。

朝霞想,从今以后,王爷王妃最好一天都别分开,否则,光是这种担心,就会要人命。

她和晚霞,龙八,还有其他侍卫暗卫,一定一定好好练武,以后有什么难办的事,他们一定抢着去,别再让主子以身涉险了……

18

午时以后,凤青翎和朝霞这才往院子那边走去。

村民们较之之前,安静许多,每个人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不光是因为凤青翎昨夜那一番威胁,还因为他们体内的蜈蚣。他们知蜈蚣只是睡去,不能惊醒。

见凤青翎来,一个个纷纷低头。

朝霞朝晚霞看过一眼,很快走了过去。

“让我来吧!”朝霞小声,指尖放在琴弦上,一勾一拨,完美的接过晚霞手中曲子。

晚霞退后一步,偷偷吁了口气,再看了看发红的指尖。

呼,真痛。

亏得朝霞来了,否则,她这几个指头非得流血不可。

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凤青翎身上,只见凤青翎也正看着她们。

“王妃心情不好。”低着头弹琴的朝霞道,“刚才做噩梦了,你去陪陪她。”

做噩梦?

“是不是梦见王爷了?”晚霞捂着嘴问。

朝霞略一点头,依旧低着头:“一直在叫王爷的名字。”

“王爷武功那么高,一定不会出事,我去开导开导王妃。”晚霞说着,从堂屋外面的土坎上跳了下去。

“王妃,您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晚霞笑容很大,迎着凤青翎就走了过去。

“嘘!”凤青翎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目光朝周围转过一圈。

只见周围许多村民的目光已转了过来,惊恐的,愤怒的。

晚霞忙一把捂住嘴,走到凤青翎身边时,这才小声:“其实吵不醒。若这么容易吵醒,他们一动蜈蚣就醒了。”

凤青翎笑,微微颔首。

那些蜈蚣住在人的体内,人的任何运动,对于蜈蚣来说,都是天旋地转。

“王妃,您饿不饿?”晚霞问,“我给您做点吃的,您想吃什么?面条还是粥?或者我给您做个馍?”

“煮点粥吧。”凤青翎道。

目光随即又是一暗,也不知曜阳有没有吃的。

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从这里到南疆那一路,怕是能吃的少,不能吃的多。

晚霞往厨房走,凤青翎心里空荡荡的,竟也跟到厨房。

“王妃,这里有青菜,还有玉米,您想吃什么粥?”晚霞看着斜在门口的凤青翎。

“青菜。”凤青翎随口。

“王妃,我再给您做几个小菜吧?”

“好。”

“您想吃什么?烧鱼?烧鸡?还是烧猪?”

“烧鱼。”

晚霞叹一口气,看着灶台上仅有的几样食材,王妃果然没听她说话。

这村子里所有的鱼都死了,哪来的鱼?

“王妃,王爷不会有事。”

“我知道。”

晚霞转头,奇怪的看过凤青翎。

她刚说了那么多,王妃都没听见,一说到王爷,她就听到了。

“曜阳会回来。”凤青翎说,“因为,我在等他。”

……

一天,又一天。

村民们体内的蛊没有发作,媚雅也没有来,一切似乎都沿着到光明的方向走着。

直到秦曜阳离开的第四天——

这天早上,凤青翎正在弹琴,她需要将先前给蜈蚣构建的幻境再加强一次。

琴音一个接一个跳出,凤青翎的指尖在弦上拨着。

忽的,“铮”的一声。

她的心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弦断。

这一声弦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凤青翎身上。

村民们的反应最为激烈,他们瞪着眼睛,眸中满是惊恐。

这一声弦断,是否意味着他们体内的蜈蚣立即就要苏醒,是否意味着钻心的疼痛即将再次袭来,是否意味着他们又一次要和命运抗争……

侍卫们也是吃了一惊,几日来,虽说弹琴的事一直是王妃、朝霞,晚霞三人轮流,可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王妃弹得最好,其次是朝霞,继而是晚霞。

王妃的琴音行云流水,造诣颇深,而朝霞晚霞则是依葫芦画瓢,弹得一板一眼。

如今,造诣最深的那位把弦弹断了!

怎么回事?

朝霞就守在凤青翎身后,弦断的那一瞬,她已把备用的琴弦取出,用最快速度将琴弦安好。

“王妃……”朝霞用询问的语气问。

“我没事。”凤青翎淡然,她的指重新抚上琴弦。

琴音再起,仿若另一个世界忽然来临,恐慌气氛随着琴音的缭绕,不断减弱。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心怎会如此疼痛?

凤青翎不解。

残酷的现实也容不得她多想,她的指尖飞快跃动的,琴音在不断加强。

一炷香后,凤青翎方才把刚刚醒来,试图蠢蠢欲动的蜈蚣们压了下去。

“朝霞,你来弹会儿。”

凤青翎道,将弹琴的位置让给朝霞。

朝霞忙接过琴,继续单调的催眠曲。

凤青翎则顺着土坎的斜坡走了下去。

朝霞不知道凤青翎怎么了,忙朝龙八和其他侍卫递眼色,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众人略一点头,将所有侍卫一分为二,半数远远跟在凤青翎身后。

凤青翎穿过前院,穿过田埂,她走得很慢,目光掠过整个村落。

这个原本热闹的村子,如今变得一片死寂。

鸡鸭羊鱼猪牛全部死亡,田地里没有人耕种,烟囱里没有炊烟……

凤青翎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原来,两个人的感情,从来都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她的母亲上官暖与夜王那样短暂的一段感情,牵扯竟是如此深广。

乃至于十多年后,还能影响到一个村的兴衰。

19

“王爷!王爷!……”

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相当焦急。

凤青翎急着转头,周围侍卫们已分出一半,迎着声音赶去。

是先前在夜国寻找秦皇暗卫的小分队。

此刻,他们回来了。

两个人扶着一个人,三人皆身受重伤。

两侧是秦曜阳的侍卫,中间那位则是秦皇的暗卫。

在凤青翎的印象中,秦皇可是派了三个人来,如今只一人回来,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很显然,其余两人皆已死亡。

“你们怎么才回来?”凤青翎问,她装作不知中间那人是谁,她的下巴扬了下,“他是谁?”

“回王妃,是皇上派来暗中保护王爷的人。”秦曜阳的侍卫忙答,“他受伤了,还中了蛊,求王妃救救他!”

凤青翎似很意外听到对方的身份,她扬了扬眉,却没有继续追问:“来人,把他三人送到院子里。”

“是。”侍卫齐齐答。

少顷,三人已安置妥当。

凤青翎给他们三人检查了伤势,再检查了秦皇派来那个小尾巴身上的蛊。

不是什么厉害的蛊,凤青翎找了几味草药,配合银针,将蛊虫从那人身上引了出来。

“我记得你们身上带了一只蜘蛛蛊?”凤青翎问,“可还在?”

“在。”侍卫答,他把随身带的罐子取出来,双手奉给凤青翎。

凤青翎“恩”了一声,将刚取出的那几条蛊虫丢到罐子里。

蜘蛛蛊几日没吃东西了,如今见得食物,忙一口接住。

凤青翎略笑了下,目光转向侍卫和秦皇派来那个暗卫:“说吧,怎么回事?”

侍卫先开口,大意是:他们奉命在夜国四周查看,无意间遇到秦皇派来的人,对方不幸已中蛊。他们将人救出,回来的路上,再次不幸遇到一个操控蛇的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似和秦国有仇,发现他们是秦国人后,就派了蛇追杀他们,他们千辛万苦这才逃出。

不过,秦皇派来的人死了两个,皆成为一条大蛇腹中之物。

凤青翎略一点头,目光转向秦皇派来的暗卫。

那人忙垂首,认同秦曜阳侍卫那番话后,再补充道:“小的不才,不但没有帮到王爷王妃,反累王妃所救。”

凤青翎摇头:“夜国确实危机四伏,能保住一条命,实乃侥幸。”

她顿了下:“你们遇见那位黑衣女子,是南疆第一大蛊师媚雅,这村子里发生的一切,便是她的手笔。你们能从她手上逃出,也是能耐。”

“你们好好休息,这几日事情还多,王爷去南疆之南给村民们寻找解药去了。”

“我们与媚雅之间,或还有一战,希望到时,你们每个人都能帮上忙。”

“是。”三人齐齐抱拳。

秦皇派来的侍卫暗暗心惊:夜国已经那样可怕了,南疆更是危机四伏,王爷多么尊贵的人,居然亲自为村民寻找解药……

若换做平时,他还在皇宫,他或许会想,秦曜阳这是演戏吧,装作在乎百姓不顾自身安危的模样。

可如今,在见识了夜国的蛊虫,和那位名叫媚雅的大蛊师外,他绝不会有如此想法。

夜国,南疆……

这是稍不注意就会丢了性命的地方,秦曜阳若真要演戏,大可不必选在这里。

……

秦曜阳一直没有消息。

院子里的琴声也一直没有断过,村民们除了困在一个地方外,日常起居很正常。

到秦曜阳离开的第六天,凤青翎将王后送给小蜘蛛的那五只蛊王喂饱后,下令分出一半的人,带着五只蛊王前去南疆,寻找秦曜阳。

“王妃,小蜘蛛不在,我们至少要留一只蛊王防身。”朝霞建议。

“不用。”凤青翎一口否决,“这些蛊王,除了吓退级别低的蛊虫,没其他大用。特别面对媚雅,更是半分用都没有。”

“王妃,可要给众人时限?”朝霞再问。

“十天。”凤青翎说,“十天之后,若王爷还没回来,无论村民们如何,我都会亲自去找。”

十天。

没有等到十天。

就在凤青翎派人出去的第五天,也就是秦曜阳离开第十一天,媚雅来了。

20

媚雅刚走进村子不久,潜伏在前面的侍卫就已发现,他们飞快奔了回去。

“王妃,大蛊师来了!她带着一条很大的蜈蚣!”侍卫禀告。

“很大的蜈蚣?”凤青翎的声音微微扬起,“有多大?”

她一边问,一边将琴让给朝霞:“这一段你来弹,切记不要出错。”

“是。”朝霞轻声答。她站在凤青翎先前站的地方,接过凤青翎的曲子。

“这里留四个人保护朝霞,其他人跟我出去迎敌。”凤青翎说着,拿着“焚”快步走了出去。

她不想把战场放在院子门口。

一是那条巨蛇的破坏力实在太大,它一旦冲破雄黄布置的防线,那些村民都只会是它的食物;二是她怀疑媚雅带来那条蜈蚣,是村民们中的蜈蚣蛊的母蛊。

一旦催动母蛊,她的催眠曲将对小蜈蚣毫无作用。

她不想村民们看见蜈蚣母蛊,不想村民们陷入更深的恐慌。

“那蜈蚣有多大?”走出院子后,凤青翎再次问。

“和我巴掌差不多长。”侍卫答,他伸出右手,让凤青翎看了看。

凤青翎点头。

还好,也就是比普通大蜈蚣长一些,她还真怕媚雅带个和巨蟒差不多大的蜈蚣。

……

一行人走得很快,远远就看见依旧一袭黑袍的媚雅。

黑袍很大,将人从头到脚笼了起来,只露出一张脸,一截脖子。

媚雅的脸色比前几日更白了几分。

她的脖子上斜着一条蜈蚣,从左侧下巴一直到右侧脖颈。无数条小脚横在身体两侧,刹一看像一条黑色拉链,丑陋极了。

“这哪里是和你巴掌差不多长?”凤青翎第一句话不是对媚雅说的,而是对方才报信的侍卫说,“分明比你巴掌还长。”

“不但长,还丑。”凤青翎盯着媚雅的脖子,各种嫌弃。

“哼。”轻哼从媚雅口中溢出,她朝凤青翎周围看过,语气奚落道,“小杂种,你家男人呢?”

凤青翎仿佛没听到她这句话,只斜着头,目光从媚雅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过:“我就奇怪了,人家都用罐子养蛊,怎么到了南疆大蛊师这里,就变成用自己的身体养蛊?”

凤青翎说着便笑了,她看着媚雅的脸,笑盈盈道:“媚雅大蛊师,我很好奇,你这件大袍子下面,究竟缠着多少条蛇?还有多少其他虫子。”

“你日日和它们一起,身体摩擦着身体,你不恶心?”

“我瞧你这脸色比前几日可苍白了不少,该不会被虫子吸了不少精血吧?”

“我猜,为了成为南疆第一蛊师,你这身体早已成了养蛊的器皿,对吗?”

媚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先前还只是白,如今几乎可称得上狰狞了。

凤青翎忽的有种报复的快.感,她笑得更灿烂,几近嘲讽:“大蛊师,你这件袍子下面,什么都没穿吧?我可听说,蛇本性.yin,你该不会……呵呵呵呵。”

凤青翎原只是为了气媚雅,将事情往最恶劣,最龌蹉的方向说,她没想到,她最恶毒的想法,竟是最接近真相。

媚雅早已气得浑身发抖,有些事情,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盛怒之下,她的大袍子下面,无数黑蛇蜂拥而出,直朝凤青翎等人的方向爬来。

凤青翎冷哼,挥手:“大伙儿一起上。”

侍卫们一字排开,摸出火折子,将无数个团子点燃后,纷纷朝黑蛇砸去。

团子里有干草,有牛粪,有雄黄,气味异常刺激。

黑蛇们瞬间乱了,这些气味虽不能对他们造成实际伤害,却让它们很想回避。

不光是它们,就连盘在媚雅脖子上的大蜈蚣,也飞快躲进媚雅的衣服。

一时间,众人只看见媚雅大袍子里一阵骚动。

21

“哇塞,王妃,您猜对了!”龙八指着媚雅,声音异常激动,“这个妖女大袍子下面果然全都是蛇!”

“废话少说,还不快动手!”凤青翎皱眉。

他们家龙八,什么都好,能萌能武,唯一的缺点的是,不该说废话的时候,废话奇多。

“是!”龙八还是很兴奋,“大伙儿快动手啊!”

他率先跃起,将内力灌注在长剑上,一个剑光挥下,一条蛇已劈成两半。

其他侍卫亦纷挥动武器,一时间,黑蛇所在的地方刀光剑影,陈尸无数。

媚雅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后退一步,手掌在身体某处拍了拍,轻轻喊了声“威龙”,那条巨蛇猛的从她袍子下面窜出。

衣襟掀开的瞬间,凤青翎看见媚雅赤果的小腿。

这个女人……居然……

……

巨蛇身体庞大,从媚雅袍子下面出来的那一瞬,它第一件事就是摆尾。

巨大的尾巴在地上扫过,将燃烧的草团子扫得远远的,连带扫得远远的,还有它的同伴。

侍卫们的刀光剑影还在不断劈下。

只可惜,对于巨蛇来说,那些刀光剑影实在如挠痒痒一样。

巨大的尾巴在空中一挥,“砰”的扫走两个侍卫。

身体再一扭动,巨大的嘴巴已喷出白色烟雾。

众人中,不少人前些日子就吃过这白烟的苦,不等凤青翎“屏住呼吸,急退”出口,他们已纷纷用袖子捂住口鼻,急急退后。

“你们缠住它!”凤青翎笑。

身体灵巧的绕过巨蛇所在的地方,直朝媚雅扑去。

早知会和媚雅有这一战,这些日子以来,凤青翎一直在推演这一仗怎么打。

所以,草团子是提前准备好的,众人也没有用刀剑直接去砍蛇,而是用剑气与刀气。

至于这条巨蛇,凤青翎的计划是,将侍卫们一分为三,巧用轻功,从三个角度有节奏的攻击它,让它疲于奔波,受困于侍卫。

而至于凤青翎,则负责猎杀媚雅。

一个没有蛊王护身的大蛊师,凤青翎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厉害的招。

“焚”已然出鞘,如一道黑色闪电,直朝媚雅天灵盖劈下。

媚雅急退。

这时,只见那条比人的巴掌还长的蜈蚣从媚雅领口处窜出,迎着凤青翎的刀光便去了。

凤青翎暗叫不好,这条蜈蚣,必定不是村民所中蜈蚣蛊的母蛊。相反,它很可能是那条母蛊的配偶。

否则,媚雅绝不会轻易把它抛出来。

凤青翎想改变“焚”的方向,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条蜈蚣已一分为二,身体落在地上的瞬间,还扭动了几下。

与此同时,院子里,众人一片哀嚎。

凤青翎忍不住回头。

一道青色的闪电从媚雅发髻射出,正是那条当做簪子用的小蛇。

“王妃!”

有负责围困巨蛇的侍卫恰看见这一幕,当即大叫。

凤青翎特工出生,应付危机情况、突变情况多了去了。

即便刚刚回头,也不曾忽略媚雅。

小蛇射出的那一瞬,她就已经闪身,往旁边避让。

随即便看见一个肥硕的禽类扑腾着翅膀,一口将小青蛇啄住,按到地上。

这番凶猛,不用想也知道是小青蛇的克星。

只见它一只爪子按着小青蛇身躯,尖尖的喙不停往小青蛇脑袋啄着,小青蛇扭动着身躯,无数次试图反击,无数次反击无效。

凤青翎和媚雅姐皆只看了小青蛇一会儿,随即将目光往四周看去,她们在找人。

抓住小青蛇的不是老鹰之类的生禽,而是一只大公鸡。

这只大公鸡有着缎子一般油亮的羽毛,尾羽鲜艳宽大,鸡冠更是如火焰一般红。

这是一只吃蛊虫长大的鸡,无论是漂亮程度,还是凶猛程度,都非普通家鸡所比。

这样一只大公鸡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22

曜阳……

凤青翎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她的目光在大公鸡扑腾来的方向看了好几圈,皆没看见任何人影,就好像这只公鸡是凭空忽然出现的一般。

媚雅脑海里则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不,不可能!

这只鸡她见过,是住在南疆最南边的白头发老蛊师养的。

那蛊师早前只是把养残了养败了的蛊虫丢给他的鸡,后来年岁久了,他喜欢这只鸡超过喜欢蛊虫,便专门炼了蛊虫给鸡吃。

这些年来,这鸡不知吃了多少大小蛊王,便越发凶猛起来。

只奇怪的是,这鸡怎么来了?

她昨天才收到白头发老蛊师派人送来的口信,说秦曜阳已死,临死前还坑死了他的鸡,害得他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发誓要挖个坑诅咒秦曜阳,诅咒他下辈子变个小虫子,被鸡一口吃掉。

如今,这只本应该死掉的鸡居然来了!

那么……

秦曜阳是否也来了?

……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那小青蛇已经被啄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媚雅毫不心疼,她现在最担心的是秦曜阳。

那个男人武功有多高,她前几日就已见识过。

在威龙又被人缠住的情况下,若秦曜阳与凤青翎联手,那么,等待她的,无疑是死亡。

到小青蛇死的那一刻,大公鸡伸长了脖子:

“喔喔喔--”

嘹亮的打鸣。

不光是近处的其他小黑蛇,就连房屋里钻进人体里的小蜈蚣,也忍不住颤抖了。

“威龙!”媚雅忽的厉声,“快,杀了这只鸡!”

巨蛇听得媚雅的呼唤,猛的转头,朝周围一阵猛吐白烟后,朝着大公鸡的方向便去了。

凤青翎就在大公鸡的旁边,她见巨蛇过来,一脚朝大公鸡踢去。

大公鸡好久没见过巨蛇这么大的蛊了,正斗志昂扬,想斗上一斗,却没料到旁边这个人类会朝它踢黑脚。

更可恶的是,这个人类,它刚才明明救了她!

虽说救她的时候,她已经躲过小青蛇的攻击,可在大公鸡的意识里,它还是救了她。

这个人类,分明就是恩将仇报!

大公鸡扑腾着翅膀,逃过凤青翎这一脚后,转身愤怒的朝凤青翎低吼:“喔喔喔——”

巨蛇上一击扑空,飞快转身,它的头高高昂起,吐着信子。

感受到来自巨蛇的威胁,大公鸡踱步转了个身,毫不畏惧的看着巨蛇,它已经很久没有痛快淋漓的打过架了。

见得大公鸡这般模样,凤青翎陡然就想起她的小蜘蛛。

那家伙,从来持强凌弱。

遇到比它弱的,它就是好战蛛,遇到比它厉害的,它就识时务为俊杰。

那像大公鸡,像个二愣子般,连巨蛇都敢挑战。

“保护公鸡!”凤青翎快声吩咐,指了指自己头上发髻,示意侍卫们取鸡冠血,“带它去院子。”

“是!”众侍卫答。

大公鸡瞬间舒坦了,原来,这人类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讨厌,还知道叫人保护它。

那么,刚才那一脚,肯定也是为了保护它!

虽说出发点是好的,可是……

大公鸡使劲再伸了伸脖子,“喔喔喔”,我这么英俊神武厉害非凡的大公鸡也需要人救吗?

大公鸡决定待会儿好好表现,让这些愚蠢的人类看看它的厉害。

它扇了扇翅膀,作势就要往巨蛇扑去。

它决定先跳到巨蛇脑袋上,再朝它眼睛啄去……

凤青翎哪敢让大公鸡真和巨蛇对战,万一这公鸡被蛇吃了,那全村人的性命怎么办?

念及至此,凤青翎再次挥刀,身形飞快朝媚雅奔去。

同样是杀招,同样是全力以赴,其威力不比刚才挥向媚雅天灵盖那一刀弱。

媚雅双唇呈O形,一声短促的哨音,只见先前被巨蟒扫到一旁的小黑蛇纷纷蜷起身体,再一个猛弹,无数条蛇直朝着凤青翎袭来。

凤青翎刀口一转,人随刀动。

一批黑蛇被斩至两段后,她的身形已跃上半空,刀光如一道道黑刃,所到之处,黑蛇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蛇腥味弥漫。

地上全是一段段的蛇。

大公鸡惊诧了,说好的愚蠢的人类呢,怎如此厉害?不过,比起它,还是差一点点。

巨蟒愤怒了,从它成了媚雅的守护神后,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它面前大开杀戒,死掉的还都是它的同伴!

巨蟒朝大公鸡陡然蹿过,猛的张开血盆大口。

大公鸡吓了一跳,旁朝周围躲去,蛇身擦过大公鸡的身体,卷起许多羽毛。

好在巨蟒这一击,目标不是大公鸡,而是凤青翎,蛇身蹿过大公鸡身体后,它没有一个回旋将鸡吞掉,而是直接朝凤青翎咬来。

凤青翎袭击媚雅的目的,原就是两个目的:或直接把媚雅杀了,或把巨蛇引过来,让侍卫们抓住大公鸡。

如今,巨蛇来了,她的嘴角微微一扬。

一个翻身将刀光砍在后面地上,再借助刀砍在地上的反作用力,身体再次腾起。

同时,她换劈的动作为刺,身体与“焚”合二为一,直朝巨蟒的眼睛刺去。

这一招脱胎于“玉石俱焚”,一招冲出便无退路,整个过程又急又快。

这是到目前为止,她能在巨蛇身上找到的唯一一处薄弱。

23

“威龙!”媚雅大吼。

只可惜,她喊的声音虽快,可凤青翎的动作更快。

媚雅两个字刚落,“焚”已刺进入巨蛇眼睛。

凤青翎似乎听见“砰”的一声响,眼球破裂的声音。

腥臭味弥漫在整个鼻翼。

巨蛇吃痛,疯狂摆动身躯,长大嘴巴,狂吐白烟,试图把凤青翎甩下来。

凤青翎双脚没有落点,唯一的支点便是卡在巨蛇眼睛里的“焚”,她双手紧握刀柄,任由巨蛇疯狂摇摆。

她不敢松手。

一旦松手,她不是掉入巨蛇的嘴巴便是被巨蛇的脑袋撞走,随即要面临的便是巨蛇疯狂的报复。

那个时候,没了“焚”这样的利器,她拿什么和巨蛇斗?

便也就在这时,离凤青翎不远处,有人藏于树后,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飘在空中的凤青翎。

他的拳头紧握,眸中全是红血丝,每一根红血丝上,都写着焦灼。

青翎……

“焚”卡在巨蛇眼中的骨骼上。

巨蛇每一次摇晃,“焚”都会更深的捣入巨蛇的血肉。

血肉愈加模糊,巨蛇愈痛,挣扎愈厉害。

在一次次疯狂摇晃中,“焚”从巨蛇的骨骼里一点点松弛,某一个瞬间,紧握刀的凤青翎被甩了下来。

她虽学过轻功,可轻功的施展需要着力点,一旦没有那个点,人就是断线的风筝。

然,这并不可怕。

即便巨蛇用了再大的力气,凤青翎被摔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同样可以翻滚卸力。

真正可怕的是,这条蛇有智慧,它在摔下凤青翎的同时,巨大的蛇尾已朝凤青翎抽去。

电光火石的瞬间,凤青翎无法控制方向,也无力改变速度。

无数个人影已朝凤青翎飞去,王爷临走前,专门吩咐过,誓死保护王妃。

这一刻,他们即便不能把王妃救下,也能用血肉之躯挡上一挡。

“砰砰砰”,七八个侍卫被巨蛇的尾巴抽出老远,暴怒中的巨蛇速度不减,眼看就要抽中凤青翎。

凤青翎只觉得腰上一紧,人已被带出老远。

熟悉的感觉。

她忙着转头,旁边人也是转头,将脸朝向另外一边。

她看不见这人的脸,只看见这人头发花白,脖子上有大块大块的痂,黑白交织着,很是触目惊心。

“姑娘小心。”

那人开口,粗哑的声音,两人已落在地上。

他放开凤青翎的腰,依旧没有朝凤青翎看一眼,迈步往远处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蹒跚,也不知是因为太老,还是受伤。

凤青翎的心莫名疼痛了一下。

“曜阳……”

鬼使神差的,她喊了这两个字。

那人没有回头,只右手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

凤青翎目光朝下,看见那人双手同样布满大块大块的痂,也不知受过怎样严重的伤。

他的衣服很是褴褛,外套早已没了,只染着血水和其他不分明液体的白色中衣。

此刻,他们的身后,侍卫们再次使用之前围困巨蛇的战术,所有人分布在三个方位,轮流挑衅巨蛇。与先前不同的是,他们现在多了个同盟,大公鸡。

面对巨蛇时,大公鸡虽杀伤力很弱,可它气势很强啊!

每次起飞,必定朝着巨蛇的眼睛啄去。

巨蛇刚失去一只眼睛,那容得其他人或动物觊觎它另一只眼睛,当即抛下凤青翎这个仇人,专心与一鸡N侍卫斗做一团。

一时间,场中鸡飞蛇舞,侍卫们跳上跳下。

白烟时不时喷出,嘶嘶声时不时吼出,鸡鸣不断,鸡毛乱飞。

24

“姑娘认错人了。”

那人说,沉稳而陌生的语气。

凤青翎迟疑,随即道:“多谢先生救我,先生好像受了伤,若不嫌弃,我可替您看看。我学过医,或能帮到先生也不一定。”

那人笑了下,随即摇头,继续朝前走去。

行走的时候,凤青翎看见那人脖子上有一小块痂掉落,血水瞬间涌出,重复染了他的衣服。

“先生,您受伤很重……”

一句话未说完,凤青翎已听见“呲——”的一声,她忙低头,便看见那小块痂掉落的地方,草皮一片焦黑。

“好厉害的毒!”凤青翎惊叹,正要说她学过解毒,只听那人沙哑着一句“你小心”后,一个翻身跃起,花白的头发在空中划过,很快消失。

凤青翎愣在原地。

这人是谁……为何拒绝她的诊治……

为何……他给她的感觉如此像秦曜阳……

“王妃……”不远处,有人喊她。

凤青翎转头,便看见那只正活跃在战场上的大公鸡,它的毛已掉了一半,露出白色的鸡皮,肥硕的身体看起来巨丑。

不过,它依旧很凶猛,纵然一次次羽毛乱飞,精气神却一点不输给任何人。

“胡闹!”凤青翎小声,刀光直指巨蛇,“把它抓回去!”

“是!”众人齐齐答。

大公鸡不知凤青翎说的是抓它,见凤青翎攻击的是巨蛇,便以为他们要抓的也是巨蛇。

这些愚蠢的人类啊!

我英明神武的大公鸡都没把这条蠢蛇搞定,就凭你们……

它很为人类的智商捉急。

所以,当它的翅膀被龙八抓起时,它意外极了!

“喔喔喔!”

愚蠢的人类,你抓错对象了,你也应该去抓蛇。

龙八压根不理它,将它两只翅膀抓到手里后,便快速往院子里奔去。

大公鸡使劲叫,使劲踢腿,使劲拍翅膀,可一切都没用。

很快,它听见抓他的人类对其他人类道:“快拿把刀来!”

拿刀?

大公鸡不淡定了!拿刀做什么,杀它吗?

为什么要杀它?它刚还和他们并肩作战!

“喔喔喔,喔喔喔!”

大公鸡拼命叫,拼命扭动脖子,拼命去啄龙八的手。

岂料,龙八动作更快,一把扭住它的脖子,将它的脖子与翅膀抓在一起的。

然后,一把明晃晃的刀从它眼前晃过——

“喔……喔喔……”

这几声,无比惨烈。

……

凤青翎与媚雅,或者说与巨蛇之战再次陷入胶着。

凤青翎这边虽讨论过如何与巨蛇作战,可他们讨论的内容不过如何缠住巨蛇。

如今,巨蛇因受伤暴走,杀伤力比之前强了一倍不止,加上巨蛇刀枪不入的体质,众侍卫们拿它根本没任何办法,反而有侍卫不断受伤。

在这个过程中,也就只有凤青翎用“焚”全力一击时,能伤它一点鳞片。

至于它的另一只眼睛,凤青翎倒是想给它弄瞎,只可惜,再没有那样的机会……

凤青翎想退,若再这样下去,输的必定是他们。

可她不敢退。

一旦退了,巨蛇势必会攻击村民们居住的院子,他们十多天的坚持就白费了。

当然,媚雅也不会允许他们退。

威龙已受伤,即便这次回去后养好伤,它瞎了一只眼睛的事已成事实。

他们下次再和凤青翎战斗时,威龙的攻击力不会增强。

反而凤青翎他们,不知又会想出什么办法对付威龙。

“威龙,杀了他们!”媚雅一声令下。

巨蛇攻击更强。

眼看越来越多的侍卫倒下,殷莫的声音传来:“二姐,收手吧!”

润泽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他一袭青衣,身为夜王的他没有带任何侍卫,身后只跟了一个圆滚滚的动物。

那东西有木桶般粗,其长度与成年男人的身高相当。

25

“地龙?!”

媚雅的声音中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吃惊。

“是。”殷莫笑,温润的脸庞。

人行走在阳光下,如一棵青松。

“你怎会炼成这东西?”媚雅问,目光紧紧盯着殷莫身后的地龙。

大概是感觉到地龙的气息,巨蛇攻击侍卫们的速度与攻势骤然降低,它的眼睛不止一次朝地龙看去。

“我的本命蛊,还算拿得出手吧?”殷莫依旧是笑着,站在离媚雅十来丈的地方,恰与媚雅、凤青翎呈三角形方位。

巨蛇原与凤青翎那一方缠斗在一起,此刻见殷莫站在中间,地龙趴在他的脚旁,与凤青翎一方离得更近,它“咻”的一下滑到媚雅身后。

地龙的主人虽是它家女人的弟弟,但是,这地龙的威压实在太厉害。

“你什么时候炼的本命蛊?”媚雅问,“你不是不喜欢蛊吗?”

“我是不喜欢蛊,所以离开南疆,离开夜国。只可惜,你们把我抓回来,非要我做夜国的王。”殷莫语气中全是惋惜,他轻声叹了口气,“既然做了夜国的王,即便为了自保,也须得炼个蛊。”

“地龙消失已久……”媚雅道。

“是他们带来的地龙卵。”殷莫指着凤青翎,“送给大姐后,大姐再给我了。”

他顿了一下,“我原以为二姐知道。”

“你这几日便在炼这个?”媚雅再次朝地龙看去。不愧是极品蛊虫,才十来日时间,就长成这样,连她的威龙都要暂避风头。

“是。”殷莫颔首,低头看过地龙,眸中满是慈爱,“它虽然年幼,不过……”

他轻笑,轻轻吐出四个字:

“不容小觑。”

就殷莫的性格,从来十分本事都只说六分,内敛到了极致,能让他说出“不容小觑”四个字,想必这地龙的威力非同小可。

“你用什么养的?”媚雅再问,心里隐隐有答案。

“如此短的时间,能让它成长到这个地步,除了精血,还能有其他?”殷莫笑着反问。

媚雅点头。

她就猜到是这样,殷莫体内不光有他们南疆大蛊师家的强悍血统,还有夜国皇室交换至他体内的血液。如今,整个南疆,要论血脉的强悍程度,再无一人比的上殷莫。

用他的血养出来的蛊虫,即便是级别最低的虫子,也必定是了不起的存在,何况是地龙!

“好,出息了。那么,你现在带着这么个东西来,不站到你姐姐我旁边,反而站在那个位置,是何道理?”媚雅问。

“因为我不希望你们打起来。”殷莫看着媚雅,“您是我亲姐,我希望您能好好的。至于她——”

他把目光落在凤青翎身上,“她叫我师父,虽然我不记得她,但我确实失去了几年记忆,姑且相信一回。”

“她骗你的。”媚雅立即道。

“是吗?”殷莫笑问,“我看着她,觉得有几分眼缘。既然她叫我一声师父,我总得保她一时平安,特别是在夜国附近。否则,我会觉得我这个王做得很窝囊,还请二姐成全。”

“哼!”媚雅一声冷哼,“你想怎么样?”

“放了她们。”殷莫平静道。

“不行,我要替大姐报仇。”这是媚雅的执念。

“夺走大姐幸福的是上官暖,辜负大姐感情的是姐夫,和凤青翎有什么关系?”这番话,殷莫不是第一次说。

上一次,是凤青翎和秦曜阳刚离开夜国那日,媚雅看过夜王和王后的尸体,提出要去找凤青翎报仇时。

那时的殷莫,尚无与媚雅一战之力,无力阻止媚雅。

“母债子偿。”媚雅说得天经地义。

“然后呢?冤冤相报?若凤青翎死,秦曜阳必定不甘心,然后您再杀了秦曜阳?然后等着秦国军队大举来犯?为报一人之仇,把整个夜国和南疆全部拖下水?”殷莫问。

“哼。”又是一声冷笑,“子莫,你现在果然不一样了!有了底气不说,时不时拿大义来压我?”

“夜王之位,是你们逼我接的,我既然接了,自然要在其位谋其政。”殷莫淡然。

“不错,说得挺好!”媚雅一声赞后,“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救这个小贱人。只可惜……”

她幽幽的笑了两声:“人家心里可没有你,人家心里只有死掉的秦曜阳。”

死掉的秦曜阳!

一句话落,殷莫脸色骤然就变了,他转头看着凤青翎。

眸中有的惊骇,但更多的是担心。

秦曜阳死了……若秦曜阳死了,凤青翎如何受的了?

当日,在夏国,秦曜阳中毒,凤青翎不要命的也要去给她寻解药,如今,若秦曜阳死了,凤青翎会如何?

凤青翎同样没想到媚雅会说出这句话。

她一双眼睛瞪着看着媚雅,满满的不可置信。

随即,她开口,斩钉截铁:“不可能!”

26

“怎么不可能?秦曜阳掉进了百年前的蜘蛛窟,那地方,就连南疆最厉害的蛊王都不可能活着出来,你以为他一个普通人可以?”媚雅冷冷的看着凤青翎。

有那么一瞬,她看见凤青翎眸中万念俱灰,她心头快意骤起。

就要这种感觉,就要凤青翎生不如死!

不过,仅心理上的生不如死还不够,她还要把她的双手双脚砍了,装到坛子里,再放在她阿姐的坟前,让她承受风吹日晒,电闪雷鸣……

“当然可能!”凤青翎眸中万念俱灰仅只有一瞬,“若曜阳死了,那只公鸡怎么来的?难道得知这里有个妖女要害村民,不远万里从南疆之南飞来?”

说到这里,凤青翎笑了下:“喔,不对,那公鸡不会飞,只会扑腾。那么一只肥公鸡,从南疆之南扑腾来,也真够辛苦!若果真如此,等我这趟回去后,一定奏请皇上,封它为圣鸡。”

媚雅也知那公鸡出现得诡异,她能想到的仅两种可能:一是秦曜阳没掉到蜘蛛窟,偷了老蛊师的大公鸡,老蛊师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说秦曜阳偷了他的鸡,再被他打进蜘蛛窟;二是老蛊师亲自带了大公鸡来,暗中与她作对。

“好,你既然不信,那本尊就再给你几天活路,让你好好体会体会爱人之死。”媚雅狂笑,她转身,“威龙,我们走。”

“二姐,若下一次……”殷莫开口。

“若下一次你再站在小贱人那边,别怪二姐不客气。”媚雅接过殷莫的话,“你别以为带了只才十多天的地龙,就能翻天了!今天也算是给你面子,下一次,我不希望你出现,否则……”

她顿了一下,轻蔑的笑:“别人不知地龙的弱点,我却知道。届时,我要用它喂我的威龙,威龙好久没吃过如此有营养的东西了。”

“好。”殷莫居然点头,“二姐大可一试,恰我也不喜你那条本命蛊,死了也好,看着干净。”

殷莫话中有话,媚雅怨恨的看过他一眼,迈步离开。

众人站在原地,看着巨蛇从媚雅的袍子外面,缠上她的身躯,爬上她的肩膀,然后张嘴,威胁味十足的吐了吐信子,再从媚雅领口钻了进去。

“殷神医,你家二姐可真重口。”晚霞想起他们最早对媚雅的猜测。

殷莫脸色略略变白,没有说话。

凤青翎当即侧头,吩咐朝霞晚霞等人:“去看看大家伤势,赶紧扶进院子,再去看看村民们的蛊解了没有。”

晚霞知她刚才那句话有所逾越,朝殷莫投过歉意的一瞥,随即忙凤青翎吩咐的事情去了。

凤青翎方才朝殷莫一揖,郑重道:“多谢师父。”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殷莫下意识回。

“不装失忆了?”凤青翎略扬了唇角,眸中却半丝笑意也无。

殷莫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当日,当他决定接夜王之位,便决定斩断秦夏两国的一切。他装失忆,也是希望凤青翎不要因这事有心理负担。

如今看来,似乎他装得很失败。

“走吧,我替你看看村民。”殷莫的下巴朝院落方向一扬。

凤青翎点头,再次道了声“多谢师父”。

两人一起往院落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凤青翎忽然驻足。

她回头,目光朝方才花白头发男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她的眸中透着忧伤。

“你在看什么?”殷莫问。

“没什么。”凤青翎说了一句,随即隔着袖子拉过殷莫的手,转身朝那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

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位头发花白的男人瞳孔一缩,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凤青翎拉着殷莫的手,他的手掌不由自主握拳。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眸中渐有湿意,脸上一块疤开始冒烟,随即脱落。

血水汩汩而出。

他似感觉不到疼痛,再盯了凤青翎和殷莫一会儿后,拳头渐渐松开,他转身离开。

他的右腿受伤很重,走的时候几乎要拖在地上。

他的身后,有一只黑色的硕大的蜘蛛,体型足有足球大。

它同样恋恋不舍的看过凤青翎。

好难受,爹地主银变成了丑八怪,它也变成了怪物……

这辈子都不敢去见妈咪主银了,妈咪主银肯定会嫌弃它的。

想哭。

27

凤青翎拉着殷莫走到一处焦黑的草地旁,随即松开他的手,蹲在地上。

“师父,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毒?”

凤青翎说着,将先前发生的事讲述了一次,那人在危机关头救她,那人轻功奇好,那人身中剧毒……

“师父,有没有可能一个人中毒后,容貌尽毁,毛发的颜色也发生变化?”

“你怀疑那人是秦曜阳?”殷莫问,“他不但容貌尽毁,连毛发的颜色也变了。”

凤青翎忙着点头:“体型像,感觉也像。若他不是曜阳,就无法解释那只大公鸡怎么回事,他和大公鸡出现的时间差不多,时机也出奇一致。”

“大公鸡出现时,恰你二姐的小青蛇朝我射来,大公鸡一口啄住小青蛇;而他出现时,恰巨蛇差点把我击中,他把我救走。”

殷莫低头,用一张白布覆住手掌,拈一段焦黑的草叶,在指尖搓了一下,见草叶变成灰,再放到鼻尖闻一下。

随即是草叶下面的土,同样的操作步骤。

“你说感觉像,是什么意思?”殷莫问了一个与解毒无关,却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救下我的那一瞬,我就觉得是他;他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很安心;我看着他受伤,我很心痛;他走的时候,我很舍不得。”凤青翎说。

因陷入回忆的缘故,凤青翎完全没注意到她说这番话时,殷莫手上动作停了一会儿。

“那如果……”殷莫只说了三个字,就停了。

那如果是我,你能感觉出来吗?他很想问。

可他不敢问,不愿问,也没有立场问。

凤青翎早已是别人的妻,他们那样相爱,他若真问出来,他算什么?

“如果什么?”凤青翎已从回忆中走出。

“如果……你说那人真是裕王殿下,你打算怎么做?”殷莫换了个问题。

“那自然是找到他,给他解毒。”完全是不需要思考的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躲着你?”殷莫问。

“只要是他,只要他没死,我自有办法找到他。”说到这里,凤青翎看着殷莫的眸中全是期盼,“师父,这毒能解吗?”

“这毒很复杂,我以前没见过。”殷莫隔着白布,抓了一撮土灰,包好装进兜里,“你莫急,我回去后得再试试,估计还会到裕王殿下中毒的地方看看,找到毒源后说不定有办法。”

凤青翎点头:“师父注意安全,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殷莫笑,依旧是温润的,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你的当务之急是:第一,保护好自己,别被我二姐伤到;第二,找到秦曜阳,带他来找我。”

他顿了一下:“按照你的说法,这里仅掉了一块痂。不过一块痂,竟能让一小片草尽数枯萎,颜色变至焦黑,可想那一块痂的毒性有多大。若真是秦曜阳,他体内的毒,早已濒临临界,随时有可能……”

殷莫的话没有说完,可谁都听懂了,秦曜阳随时可能死……

“若真是他,除了毁容,这也是他不愿见你的原因。”

没有男人希望自己的女人看着自己死,特别是秦曜阳一向把凤青翎看得比自己重要,他一定情愿一个人默默死去,也不想凤青翎陪在身边。

“所以,你必须尽快找到他,我们带他再去一趟南疆之南。只要他所中之毒不是被人刻意下的,十步之内,必有解药。”

殷莫加重最后那八个字的语气,凤青翎的眼神这才有了点活气。

“两天。两天之内,我必定带他来找你。”凤青翎道。

殷莫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院子里看看。”

他虽认为秦曜阳若故意躲着凤青翎,怕是不好找,同时,他也相信凤青翎有自己的办法。

28

院子里又是一地鸡毛,一片哀嚎。

大公鸡的羽毛比起先前又少了许多,肥硕的身体看起来很滑稽,鸡冠也少了一个角,它正站在墙角愤怒的吃食,时不时朝龙八“喔”一声。

龙八一点不受大公鸡愤怒的影响,他殷勤备至的用筷子夹起一根根从村民皮肤上排出来的蜈蚣,放到大公鸡嘴边。

“大功臣,快吃快吃,我孝敬你的,给你赔不是了。”

先前,他把大公鸡抓回来后,本想用刀子在鸡冠上割一条口,取几滴血,岂料这鸡实在挣扎得太厉害,他手上一滑,鸡冠就少了一个角。

为了不浪费的鸡冠血,他干脆抓着鸡,把鸡倒立在酒坛上,待创口处的血滴完后,他又把割下来的那块鸡冠揉碎丢进酒里,然后分给村民喝。

那鸡冠血兑的雄黄酒果然有效,村民们喝下酒不久,就开始哀嚎身上痛,紧接着那些蜈蚣争先恐后从他们体内逃出。

大公鸡一见有蛊虫吃,立即扑腾过去,在村民们身上啄着。

龙八见识过大公鸡把小青蛇活活啄死,哪敢放任它在村民们身上啄,忙指挥众人把蜈蚣抓起丢到墙角。

“效果不错。”殷莫走进前院,看过一眼后道。

这时,大公鸡闻得另有大蛊王的气息,立即抬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傲慢的看过跟在殷莫身后的地龙。

“喔喔喔……”

一声嘹亮的打鸣,地龙颤了一颤。

凤青翎和侍卫们皆惊,连巨蛇都要给面子的地龙,居然会怕大公鸡?

“这就是所谓的天性压制,等级压制。”殷莫解释,“巨蛇怕地龙乃等级压制,地龙怕大公鸡则是天性压制,若真打起来,这只幼年地龙不一定打得过成年巨蛇,大公鸡不一定打得过地龙。”

“喔!”大公鸡听得愚蠢的人类说它打不过这个丑陋的虫子,心下忿然,努力拍了拍它的大翅膀,让它看起来更雄壮一点。

它很想和丑陋的虫子大战三百回合,可这些愚蠢的人类似乎也很厉害,它得克制一下自己,低调更显实力。

于是,它抖动了一下脖子,华丽得如同缎子般的羽毛如今只稀稀拉拉几根,它自以为自己依旧很美,傲慢的转头,矜持的吃掉一根龙八送上来的蜈蚣。

殷莫笑着摇头,给村民们一一把脉后,确定并无大碍后,建议他们全部移居到隔壁村落。

至于那些死掉的牲畜,全部烧掉。

这个村落以后可以只养鸡,不住人。

凤青翎点头,差人去办。

同一个村子,离凤青翎所在院落有些距离的另一户农户家里,男子正坐在桌子旁喝水。

他的头发花白,衣服褴褛,上面有许多被毒血等物浸染的污渍,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痂。

他的脚边则趴着一只硕大的黑蜘蛛,蜘蛛同样正在喝水。

很快将碟子里的水喝完后,蜘蛛觉得有些饿,它朝男子挥了挥细长的脚,飞快往外面爬去。

经过前些日子那一趟,如今,普通的虫子已不能满足它,至少也要吃个毒虫或者蛊虫,它才觉得吃得满足。

好在这个村子曾被媚雅大面积撒了蛊虫,如今除了凤青翎所在的院落,其他只要是曾经有人住过的地方,都有许多沉睡的蜈蚣蛊虫。

特别是牲畜们身上的蛊囊,能让它吃得无比满足。

大蜘蛛很快爬到一头大肥猪身上,找到蛊囊,再用它最前面那只锋利的爪子割开猪皮,将沉睡的蜈蚣一条条拖出来吃了。

一连吃了好几个蛊囊,大蜘蛛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舒服!

“砰”的一声,桌子被撞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的闷哼。

大蜘蛛心里暗叫不好,八条细长的腿奔得飞快,很快冲回房间。

只见男人蜷在地上,他一手捂着右脸,一手按在心口,他的唇角颤得很厉害,发出压抑过的低声嘶吼。

如困住的兽。

他的眸中全是痛楚与绝望。

大蜘蛛不知道怎么办,只得围着男人绕圈圈。

它会吐丝,吐毒丝;会吐网,吐毒网;会喷气,喷冰气;可它不会解毒,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到爹地主银。

爹地主银好可怜啊!

他虽然以前对它很凶,经常把它关小黑屋,不许它趴在妈咪主银身上,可到最后他都纵容它了,还给它抓过吃的。

它真的不想爹地主银出事啊!

男人在地上蜷了许久,低吼了许久,好半天后,一口黑血喷出,他的痛苦这才小了点。

黑血在地上冒起细密的泡泡,浮起血液表面,很快破裂后,归于平淡。

一声沉闷的笑从男人口中发出,让人莫名心疼。

他缓缓放下捂在脸上的手,只见掌心有一大块落下的血痂,刚离开肉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有血液从伤口处流出。

他看着手上那一大块血痂,眸色晦暗。

随手将血痂丢到大蜘蛛脚旁。

29

大蜘蛛没动。

“不是喜欢吃吗?”粗哑的声音。

大蜘蛛往后退一步,虽然血痂很香,可它实在不想吃爹地主银身上的东西,感觉……就好像它的爹地是被它一口口吃掉的一样。

“吃吧!”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反正也没用了。”

他顿了一下:“再说,你吃得越多,力量越强。”

男人从地上站起,拖着一条腿往院子里走去。

“等我死了以后,你就把我吃了吧!”

大蜘蛛瞪着眼睛,黑漆漆眼睛如两个黑色玻璃珠子。它没有眼泪,眼睛中却如有薄雾,湿漉漉的看着男人的背影。

“我体内的毒,比这些掉下来的痂,可厉害许多。”

“我不想她看见我。”

“等我死后,你就回到她身边。”

“你要替我保护她,你知道吗?”

在大蜘蛛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眸中有液体滑落,淌过右脸烂掉的地方,飞快掠起一层细密的小泡泡。

他的瞳眸一紧,却没有任何举动。

走到井边后,他打了一桶水,然后望着水中的倒影。

一层层涟漪,一层层晃动的人影。

当涟漪归于平静,人影也终于清晰,他看着水中的自己。

这个曾经排名美男榜第三的男人,如今怕是当世第一丑人。

丑陋不堪的脸上,除了一双眼睛依稀能见当日的影子,整个人已面目全非。

右脸是一大片黑色血肉,其他地方也全是深深浅浅的疤。

曾经缎子般的黑发如今花白一片,干枯得如同早已失去生命迹象。

他伸手,扯了扯头上白发。

些许的触觉,白发纷纷掉落,掌心一把白发。

他再次笑……

除了笑,他已不知用何种表情表达内心绝望。

青翎,他曾给她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青翎,他曾偷偷告诉她要让她登上帝后之位的青翎,他曾发誓用生命守护一辈子的青翎……

如今,他竟要离她而去。

在她这样年轻的年华,在他们才成亲了不到半年的时候……

还有他的亲生母亲,这么多年来,他连一声母妃都没有叫过,若她知道他死,该如何绝望……

……

夜,一点点沉寂,月亮升起。

男子靠着井边坐着。

从下午照了水镜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

身体实在太痛。

他很想洗澡,可就他现在的身体,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怕是稍稍使劲一搓,血痂就会掉下。

从南疆之南到这里,中途他只换过一次衣服。

只可惜,那件衣服只穿了半天不到,就已经满是血污。

他看着大蜘蛛吃过他的血痂后,体型又长大一些。

这只蜘蛛,似乎吃得越多,长得越大。

“等你回去后,若她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你可试着少吃点,也许还能变小。”沙哑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他的手放在大蜘蛛脑袋上,他揉了揉它的脑袋。

“你以后要听话,知道吗?”

大蜘蛛闷闷的点头。

男人看了看渐渐升高的月亮,再次站了起来:“我要去看她了,你机灵点,别被她发现。”

大蜘蛛忙着再点头,爹地主银好可怜,都不能能妈咪主银在一起了,它要陪着爹地主银。

一人一蛛从院落中走出,走在田埂上。

月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30

“曜阳!”

熟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男人和大蜘蛛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躲到一棵树后。

很快听到第二声呼唤,依旧是凤青翎的声音,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清晰,她用了内力,声音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曜阳!……你在哪里?”

“你快出来!……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快出来啊!”

男子没动,大蜘蛛蹲在他的脚步,眼巴巴的看着他。

再紧接着,他们看见远处有火把朝四周扩散,扩散的中心正是下午他救凤青翎的地方,无数声音喊着“王爷”……

男子依旧没动。

他一个将死的人,何必出去,何必让人看见,何必让人伤心?

他如今这幅尊容,何必吓人,何必吓到她?

……

侍卫们朝着不同方向走,有的火把更远,有的火把更近。

男子没有离去,他只是屏住呼吸,将存在感压到最低,大蜘蛛更是一动不动。

亏得是晚上,亏得男子武功够高,也亏得侍卫们人手不够,竟无一人发现男子的存在。

侍卫们越走越远,许久后,男子这才稍稍移动步伐,朝凤青翎的地方靠近。

就他现在的身体,早已属于今日不知明日事,对于凤青翎,他想,能多看一眼,便多看一眼吧。

也许明日后,他就再也看不见她。

“曜阳……”

凤青翎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并非朝着他此刻的方向。

他远远的看着她,看着她顺着下午他离开的方向,一路观察地上植被。

她在找他下午走过的痕迹,找他偶尔脱落血痂,毒死的植物……

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远远跟着,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的声音,他又是心酸,又是痛楚。

后来,某一个瞬间,他一个激灵。

她找的是秦曜阳,却顺着他下午走过的痕迹,寻找他落下的血痂!

也就是说,她已猜到:他就是他!

他忽的就走不动了。

他的青翎,猜到是他了……

他的青翎,看到他如今狼狈的样子了……

他的青翎,明明他希望她笨一点的时候,怎依然如此聪明……

他忽的觉得,他不能再呆下去了!

否则,他怕他还没死,她就已经找到他了……

思绪万千中,他听见凤青翎的声音再起,愤怒的:“秦曜阳,你给我滚出来!”

“我知道你在附近,你快出来啊!”

“你要再不出来的话,我就不爱你了!”

男子依旧不动。

“我要改嫁!”凤青翎再吼。

“我怀孕了!你要再不出来的话,以后儿子就不跟你姓啦!”凤青翎使尽浑身力气。

风中,依然没有应答。

男子的手紧紧握拳。

怀孕了,他要做爹了……可是,他等不到孩子出生了……

他无法在青翎生孩子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无法照顾他们……

他的青翎,以后要一个人带孩子。

在秦国皇室,他还没站稳脚跟,她们孤儿寡母,会不会被人欺负……

不!

他要活下去……

他要守在暗处,他要为他们铺平一切,他绝不允许他的女人,他的儿子被人欺负……

他要去找殷莫。

即便他的容貌不能恢复,即便他的毒不能清除,即便他要日日饱受毒发之苦,他也要活下去,哪怕给他半年时间……

“嘶……”

一块血痂从身上落下,地上掠起一股青烟。

男子吓了一跳,生怕被人发现。

还好没有。

随即他便听见晚霞撕心裂肺的喊声:“王妃!”

他看见方才还在大吼大叫的凤青翎软软倒下,四散扩去的侍卫们风一般冲了回去,所有人都在大喊“王妃王妃”。

她怎么了?

男子衣袍略动,原本要冲出去的身影硬生生停下。

31

“王妃晕倒了!”

“快,快把王妃扶到马车上!”

“肯定是因为这些日子太辛苦,王妃多少天没合眼了。”

“王妃太可怜了,又是受伤,又是怀孕,又是劳累过度,现在还伤心过度……”

“若王爷再不出现,我真怕王妃会撑不下去。”

“还有四天,王妃说要去南疆找王爷……”

侍卫们的对话一句句传来,他的脑子里满是那句受伤了……

她怎么了?外伤还是内伤?

既是受伤,下午怎么还和媚雅拼命?

不行,他要去看看她!

他一路尾随,一路跟到他们最早停放马车的地方。

他看见朝霞和晚霞把凤青翎抬进马车,听见朝霞吩咐人去熬粥,其余人继续找王爷。

他听见朝霞和晚霞低声叹息。

朝霞说:“王妃昏迷了也好,好歹能睡一觉,那样弹琴弹了几天,铁打的人都熬不住。”

晚霞说:“王爷到底在哪里?若他看见王妃这样,肯定心疼死了。”

朝霞再叹气:“神医说,王妃这一胎极不稳,叫她静养来着,若她非要坚持找王爷,我很担心……”

朝霞话没说完,意思却是很清晰,她很担心胎儿会掉。

晚霞跟着叹息:“更让人担心的是,她要去南疆之南!那里全是蛊,我们现在一没小蜘蛛,二没蛊王,连最低级的小蛊虫都防范不了……”

“再说,往南疆之南那一路全是山,我怕王妃一座山还没翻完,小宝宝就……”

“还有媚雅那个老妖女,她的目标一直是王妃,若王妃踏入南疆,那还不等于走进她的地盘?标准的羊入虎口!”

晚霞越说越严重,叹息声一声比一声重。

“你轻点声,别把王妃吵醒了!”朝霞低声提醒。

晚霞连忙噤声,许久后,她又是一声叹息,小声:“王妃好可怜!”

朝霞点头。

这时,马车外一阵窸窣。

朝霞和晚霞齐齐撩开帘子,只见不远处,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飞快爬过。

这又是什么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

“你守在这里。”朝霞叮嘱一句后,飞快朝那东西掠去。

小半盏茶后,朝霞没回来,晚霞心里急,撩开帘子朝外张望。只听“咻”的一声,一枚暗器朝她袭来。

她一把接住暗器,随即看见不远处一棵树后有白影一晃。

正是方才暗器发出的方向。

她来不及多想,跟着白影就追了出去。

……

再半盏茶后,男子出现在马车旁。

他撩开帘子,一跃而上。

凤青翎还没醒,她的眉心有微微的皱起,长睫覆在下眼睑上,投出浓厚的阴影。

她的神情疲惫,眉间有淡淡的哀伤,一手覆在小腹上。

青翎……

男子只能心里喊,他多少天都没这样近距离看她了。

他好舍不得,好心痛。

他好想摸摸她。

“曜阳……”

凤青翎唇角微动,一声呓语从口中传出。

男子生怕她醒,转身就要离开。

“水……”

再一声呓语传来。

男子如何舍得他的宝贝渴了,想也不想就转身,想给她倒水。

便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凤青翎恰在睡梦中翻身。

这辆马车上只是窄塌,一个翻身就会从塌上掉下。

男子再次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一个闪身掠到塌边,将凤青翎接住。

熟悉的气味,柔软的触觉。

从前亲密时的一切回忆,如一幕幕画面重新出现在脑海。

若是从前,他必定偷偷吻下去;若是从前,他必定伸手抚平她眉间轻皱;若是从前,他必定调笑于她,没他在她身边,她竟是连睡觉也不会了。

“恩……”

一声低喃,凤青翎仿佛找到最温暖最安心的归处,脑袋在男子怀里蹭了蹭,小脸贴在他褴褛的衣服上。

男子低头看着凤青翎,眸色相当复杂。

他知他应该轻轻把她放下,将她推开他的怀抱,然后毅然离开。

可是……

他那样舍不得。

即便方才她蹭得他的胸口很痛,胸口的血痂似乎要蹭掉了,他依然舍不得。

他近乎贪恋的看着她的脸。

青翎……

32

“曜阳……”

凤青翎再一声呓语,带着浓浓的撒娇味,两只小手抓住男子衣襟。

男子心头一惊,他知他不能再贪恋,否则,等凤青翎醒来或者朝霞晚霞回来,他就走不了了。

他忙着半起了身,将凤青翎往软塌上放。

先放下她下.半身,然后是上半身,小心把她脖子放在枕头上后,男子为难了。

凤青翎一双小手牢牢抓在他的衣襟,他可不敢直接掰她的手,一是怕把她惊醒,二是,他身体每一寸都是剧毒,一旦直接接触,难免中毒。

“呼,呼——”他朝她的手吹气。

凤青翎没反应。

“呼,呼——”他再吹气。

凤青翎依旧没反应,男子无声叹息,只得抓起薄被,覆在他的手上,再轻轻往凤青翎手上挠去。

这一次,终于有了效果。

凤青翎的手松了松,男子松了口气,随即,他就浑身紧绷了。

那只刚离了他衣襟的小手,竟伸直了搭在他的肩上。

凤青翎噘了噘嘴,嘴里嘟嘟啷啷几声,小手臂一弯,往他脖子勾去。

男子再无法顾及会不会把凤青翎吵醒,他只知凤青翎的手一旦触及到他的皮肤,她很可能会中毒。

他慌忙抬臂,将凤青翎的手臂往外挡去。

岂料,就在他抬臂的瞬间,凤青翎懒洋洋的手忽的快如闪电,一组小擒拿将秦曜阳的手腕扣在指间。

“你逃不掉了!”

凤青翎略带笑意的开口,她倏地睁开眼。

入眼便是男子完全毁容的脸,大大小小的黑色血痂,右脸更是果露着一大块黑色的肉,没有肉皮。

他的头发花白且稀疏,比起下午见到他时,又已少了许多。

凤青翎的眸中再无笑意,湿意很快涌上,满满的都是心疼。

“曜阳……”

眼泪终掉了下来。

“我们去找师父,师父有办法救你。”

“姑娘,你认错人了。”男子的声音很淡漠,很暗哑,他的目光看着凤青翎抓着他的两只手,毫无感情道,“松手!”

“我不松手!”凤青翎也是倔,“我要松手的话,你就逃了!”

“松手,我不认识你。”男子再冷了几分,粗哑的声音确实不像秦曜阳。

“你要是不认识我,刚才抱着我干嘛?”凤青翎一点不畏惧眼前这张丑陋的脸。

男子一时语塞,很快道:“恰路过这里,听见姑娘要水,进来便看见姑娘一个翻身,便好心扶了姑娘一把。”

凤青翎一声冷笑:“编,接着编!”

她看着男子,手上一点不放松,反正秦曜阳不会对她动手。

“我怎么觉得在我要水之前,有人盯着我看了半天?”

“你什么时候醒的?”男子问。

“从来不曾睡着,更不曾昏迷。”凤青翎看着他。

“你设计我?”

“是。”凤青翎大方承认,“我若不设计你,你会乖乖现身?”

马车外,风声一道接一道从远处掠来,紧接着是一阵窸窣。

是众多侍卫,他们呈包围状围着马车。

男子将夜里所有事回忆了一番,从凤青翎指挥众人找他,到凤青翎睁开眼睛之前,所有的细节,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凤青翎的昏迷倒下,侍卫的对话,朝霞晚霞的叹息,很容易被引走,都是假的。

目的都是诱他回来。

“王爷回来了。”凤青翎扬声。

周围立即一片跪拜:“属下叩见王爷!”

男子不吭声,凤青翎也不急,反正人就在旁边,她用手抓着呢!

“你以为你躲着我,就是为我好?”

“你以为你死在外面,我能安心活下去?”

“你以为你的儿子不需要父亲?”

“你以为我看见你中毒,会嫌弃你,还是害怕你?”

“秦曜阳,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凤青翎一句接一句,毫不留情面的责问。

男子无言以对,然后便听见凤青翎继续威胁:“我数三声,你若再不承认你的身份,我就要亲你了!”

男子惊,微愕的看着凤青翎。

马车外众人也惊,他们家王妃的真是太豪放了!也亏得现在是王爷不承认身份,若换做从前,王爷肯定巴不得王妃天天如此对他。

众人互看一眼,悄悄往后退去。

虽说马车有窗帘有门帘,他们看不见,不会长针眼,可听见某些声音,他们也会害羞好不好?

33

“三、二、一!”

凤青翎数的很快,一副很想亲自家男人的模样,数完后,她的双手臂皆收,将男子拉的很近,人已凑了上去。

男子哪敢真让她亲,再顾不得其他,使劲将她一推。

凤青翎“砰”的撞在车壁。

男子眸中一丝疼痛,他如何舍得推她,可是……

凤青翎不知秦曜阳早在听见朝霞晚霞对话时,就已萌生出强烈的“生”的愿望。

她生怕秦曜阳再逃,“咻”的拔出“焚”,直接对着自己的肚子,眸中瞬间聚起湿意,眼泪从眼角滑落:“秦曜阳,你要敢离开半步,就等给我收尸吧!”

她瞪着他,尤嫌一条命不够似的,很快再加了一句:“一尸两命!”

男子轻声叹息,他们家青翎,果然是他一生的克星。

他闷闷道:“我没说我要走。”

凤青翎立即就笑了,她吸了吸鼻子:“就知道你心疼我。”

一句话落,她忽的又想起什么,很快补充:“还有我们的宝宝。”

“真的怀上了?”秦曜阳问。

“恩。”凤青翎羞涩点头,他拍了拍软榻,示意秦曜阳坐过去,再抚着自己小腹,“你要不要摸一下?”

摸一下……

-第一百四十一集完-

白岚PS:

胖胖PS:

今天取悦自己了吗:夜聊话题:自我愉悦,可耻吗?

今天更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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